那股森严的威仪并非杀气,却比任何杀气都更令人窒息。
它古老,浩瀚,带着西北风沙的干燥与粗粝,从符挽歌单薄的身体里弥漫开来,瞬间填满了整个石室。
慕容澈嘴角的弧度彻底消失了。
他感觉自己的皮肤正在被无形的砂纸打磨,每一个毛孔都在发出干渴的悲鸣。
“守护灵?”
他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
符挽歌没有看他。
她的视线始终锁死在那本沙之书上,空洞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地苏醒。
“它被污染了。”
她的声音不再像砂纸摩擦,反而变得悠远,仿佛从地平线的尽头传来,带着回音。
随着她话音落下,那本由黄沙凝聚的《古兰经》突然开始异变。
构成书页的金色沙粒,正从书脊处开始,被一种黏稠的,如同石油般的黑色迅速浸染。
那黑色并非简单的颜色变化。
它在蠕动,在蔓延,散发出一种混杂着贪婪与怨毒的腥臭气息。
之前那干燥洁净的空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腐烂与香料的诡异味道。
这股味道,慕容澈在进入陵墓前闻到过。
来自那个抓鬼队的队长,李闯。
“是他们。”
慕容澈瞬间明白了。
符挽歌缓缓抬起手,她的指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这陵墓镇压的,是丝绸之路上千年积累的邪秽。”
“它们被圣裔的遗骸净化,封印于此。”
“但现在,有人用同源的圣物作为钥匙,正在由内而外地腐蚀封印。”
她的话很慢,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入慕公澈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慕容澈的目光落回那本正在被污染的沙之书上。
那已经不是一本书,而是一个正在被撬开的潘多拉魔盒。
他甚至能感觉到,石室之外,有什么东西正在被这股力量唤醒。
“我需要你的帮助。”
符挽歌终于侧过头,那双不再流沙的眼睛第一次正视慕容澈。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身上,有息壤的气息。”
慕容澈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的罗盘。
那是一枚通体乌木的古老罗盘,天心十道的位置,并非磁针,而是一小撮被琉璃封存的,五色土壤。
息壤。
传说中可以自行生长的神土。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纵横各大凶地的底牌。
“你需要我做什么?”
慕容澈没有再问,他不是优柔寡断的人。
唇亡齿寒的道理,他比谁都懂。
“用息壤的力量,净化它。”
符挽歌指向那本被黑沙侵蚀过半的《古兰经》。
“在我举行仪式的时候。”
慕容澈深吸一口气,那股腥臭的味道让他一阵反胃。
他不再犹豫,迈步走到石台前,从怀中取出了那枚乌木罗盘。
当罗盘出现的瞬间,石室内的空气似乎都发生了一丝微妙的扭曲。
那蠕动的黑沙明显停滞了一瞬,仿佛遇到了天敌。
“准备好了。”
慕容澈沉声道。
符挽歌点了点头。
她走到石台的另一侧,与慕容澈相对而立。
她伸出右手食指,毫不犹豫地划过左手的手腕。
没有伤口出现。
但一滴金色的,如同融化了的太阳般的血液,从她的皮肤下渗透出来,悬浮在空中。
那滴血出现的瞬间,整个石室都被染上了一层神圣的金色光晕。
“以吾血,护陵。”
她轻声吟诵,声音庄严而神圣。
金色的血液缓缓飘向那本沙之书,融入其中。
与此同时,石室之外的墓道里,端木归墟悠悠转醒。
他猛地坐起身,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他环顾四周,那几个抓鬼队的队员正东倒西歪地靠在墙壁上,一个个脸色铁青,呼吸急促,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快!”
“快起来!”
端木归墟挣扎着爬过去,用力摇晃着离他最近的一个队员。
“诵读《古兰经》!快!”
队员们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涣散,显然已经被逸散出的邪秽之气所影响。
端木归墟顾不了那么多,他从怀里掏出一本磨损严重的小册子,用尽全身力气,大声诵读起来。
他的声音沙哑,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虔诚。
几个队员仿佛被这声音唤醒了神智,也挣扎着,跟着他一起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念诵。
经文声在幽暗的墓道中回荡。
一股微弱但纯净的力量开始扩散。
也就在这时,那些队员们挂在胸口的护身符,突然开始剧烈地抖动。
黄色的符纸上,朱砂绘制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却是在痛苦地扭曲。
“咔嚓——”
一声脆响。
其中一名队员的护身符应声碎裂。
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
“咔嚓!”
“咔嚓!”
所有的护身符都在瞬间化为齑粉,从里面掉出了一样东西。
那不是符灰,也不是什么法器。
而是一小撮,被红线缠绕的,闪烁着淡淡金辉的头发。
端木归墟的诵经声戛然而止。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那几撮头发,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不是恐惧。
是愤怒,是亵渎神明之后,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圣裔的头发……”
他的声音如同梦呓。
“你们……你们竟然用圣裔的圣物,来玷污陵墓,伤害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