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澈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几乎要将他的血液冻住。
“地火封镇”。
这四个古字此刻在他脑海中不再是冰冷的符号，而是化作了无数燃烧的烙印，每一个笔画都散发着硫磺与毁灭的气息，盘旋嘶吼。他读过的古籍中，关于“地火”的记载虽语焉不详，却无一不指向极致的灾厄。
难道，方才那条由无数火球聚成的骇人巨蛇，其本体竟是古老传说中能焚天煮海、吞噬一切的“地火”？
而这个不起眼的废弃矿洞，竟是镇压这等灭世凶物的牢笼。
他想起乔烬染在温泉池底惊魂一瞥的黑雾蛇影，那诡异的形态与此刻的认知隐隐呼应。
又忆起霍影魅曾提及的地底“活物”与那难以解释的能量波动。当时他还觉得有些危言耸听，现在想来，只怕是霍影魅已经察觉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所有的线索，此刻如同一根根冰冷的锁链，穿过他的骨肉，将他紧紧缠绕，最终指向一个令人遍体生寒、几乎不敢深思的真相。
洞口的火光依旧顽固地舔舐着黑暗的边缘，残余的热浪伴随着巨蛇逐渐消退的怒吼，余威犹存，仿佛一头受伤的野兽在不甘地喘息。
就在慕容澈心神激荡，试图将这纷乱的思绪理清之际，一道清冷的女声自身后不远处响起，在这幽寂的矿洞中显得格外突兀。
“看来你发现了。”
慕容澈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猛地转身，汗湿的手紧握短刃，刃尖斜指，目光警惕地投向声音来源。先前逃窜的狼狈让他此刻如同惊弓之鸟。
幽蓝的矿石微光下，一道纤细却挺拔的黑色身影缓缓从更深处的阴影中走出。
是霍影魅。
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勾勒出紧致的线条，面容在明明灭灭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唯有一双眼睛，在幽光映衬下，亮得惊人，宛若寒夜中的星辰。
与他方才在洞外的狼狈截然不同，她衣衫整齐，连发丝都未见凌乱，气息平稳悠长，仿佛只是随意踏入了一处寻常的庭院，而非刚刚避开了一场生死危机。
慕容澈紧绷的神经因她的出现略微放松少许，但戒备未消。“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声音略带沙哑，方才的奔逃与嘶吼耗费了他不少力气。
霍影魅走到一块较大的发光矿石旁，那矿石正是慕容澈之前查看过的、刻有“地火封镇”四字的那一块。她伸出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指尖，轻轻拂过粗糙的石面，似乎在感受其上的刻痕与温度。
“我追踪那些异常的能量波动而来。”她语气平淡，仿佛在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
慕容澈暗自腹诽，这能量波动何止是异常，简直是要命。
“这些发光的石头，并非凡物。”霍影魅的视线从矿石上移开，落向慕容澈手中的短刃，又扫过他身上尚未干透的水迹和些许擦伤。
“它们是玄铁矿，一种极特殊的矿物。质地坚硬，且能天然汇聚、传导地脉之气，亦能隔绝某些特定的能量。”
慕容澈心中一动，他曾在某本孤僻的古籍中见过关于玄铁的零星记载，称其为“镇邪之石”，只是从未想过会亲眼见到。
“明代曾设‘地火司’，一个鲜为人知的隐秘机构，专职探查、镇压各地可能爆发的‘地火’异动。”霍影魅继续解释，声音清晰而冷静，“这矿洞中的玄铁矿，便是他们当年用来布设封印大阵的核心材料，用以镇压地火精魄。”
慕容澈的瞳孔再次收缩，几乎缩成了针尖。“地火精魄？”这又是一个全新的、令人不安的词汇。“那条火蛇……”
霍影魅微微颔首。“不错。你方才所见到的火球巨蛇，不过是地火精魄因封印松动而泄露出的一小部分力量所化，勉强可称之为它的‘子嗣’，或者说，是它力量的粗劣投影。”
仅仅是“子嗣”或“投影”，便有如此骇人的威力，能将坚硬的岩石焚为焦炭，追得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慕容澈几乎不敢想象，那真正的地火精魄，该是何等毁天灭地的恐怖存在。他感到喉咙有些发干。
霍影魅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精致皮囊中取出一卷古旧的书册。
书册的封面是暗沉的青黑色，不知是何种兽皮所制，入手沉甸，以古朴的暗金色丝线装订，散发着淡淡的陈旧纸张与特殊墨香混合的气味，仿佛承载着千年的时光。
“这是《天水矿脉志》的孤本。”
她将书册展开，幽蓝的矿石光芒映照在泛黄却坚韧的纸页上。上面的字迹并非慕容澈熟悉的任何一种，比甲骨文更为古老，带着一种图画般的象形意味。
“根据此书记载，此地，这座看似普通的矿山，其真实历史远比明代地火司的建立更为久远。”
慕容澈呼吸一滞，眼神不由自主地被那古老的文字吸引。
“上古之时，人文始祖伏羲氏，曾在此地设坛，封印过一尊极为强大的古神。”
“古神？”慕容澈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伏羲氏？那可是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人物，竟然与此地有关？他一时间觉得有些荒诞，但霍影魅的笃定又不似作伪。
霍影魅的指尖点在书册中一段文字上，那文字仿佛蕴含着某种莫名的力量，让慕容澈感到一阵心悸。
“烛阴。”
她吐出这两个字，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万钧重压，在这幽深的矿洞中激起无形的回响，连岩壁上幽蓝的光芒都似乎黯淡了一瞬。
慕容澈脑中轰然一声，如遭雷击。
“《山海经·大荒北经》有载：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
这段他曾熟读的记载，此刻从霍影魅口中念出，每一个字都化作沉重的山峦，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它，便是地火的真正源头，被后世讹传为地火之神的存在。”
慕容澈只觉一股更深切的寒气沿着脊椎急速攀升，直冲脑门。原来那所谓的“地火”，竟是烛龙之息所化！
伏羲封印烛阴之地。
这里竟然牵扯到如此惊天动地的上古秘闻！难怪那些甲骨文会出现在这里，怕是后人对封印的加固与记载。
“现在，看来是伏羲氏的封印也出问题了。”霍影魅合上《天水矿脉志》，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眼神也变得深邃起来。
“那地火精魄，或者说烛阴的部分力量，正借着这温泉地热，不断吸取地底深处的硫磺之气与地脉炎力，逐渐从沉睡中苏醒。”
“若让它完全挣脱这层层叠叠的封印……”
她没有再说下去。
但那未尽之言带来的恐惧，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悸。一旦烛阴这种等级的存在复苏，恐怕整个天下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矿洞深处，似乎传来更为细碎的簌簌声，比之前更为密集，还夹杂着一种低沉的、仿佛巨兽心跳般的脉动，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不祥预兆，一下下敲击在慕容澈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