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的身体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南宫孤影的心却像是被丢进了滚油里。
剧烈的震动,毫无征兆地从地底深处传来。
不是错觉。
脚下的青石砖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呻吟,戏台上的梁柱开始簌簌地掉落着灰尘。
头顶高耸的穹顶,裂开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缝隙,将墓室外那股原始的、属于陇西黄土的腥气漏了进来。
聚阴堂,在崩塌。
这股由血脉冲突引爆的力量,远比任何符咒都要狂暴,它直接撼动了这片古墓群的根基。
“咳……咳咳……”
慕容澈猛地呛咳起来,腥甜的血沫从他唇角溢出,他勉强睁开眼,视线里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
脑中像是被灌满了铅汞,一边是灼热的撕裂感,另一边是冰冷的抽离感。
两种截然不同的血脉记忆,在他脑海中横冲直撞,几乎要将他的神智撕碎。
“我们得走!”
南宫孤影搀扶着他,声音因恐惧而发颤。
“走?”
一个嘶哑怨毒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宇文宿渊挣扎着从梁柱下爬起,他半边脸颊都被黑血染透,眼中燃烧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谁也别想走!”
他狂笑着,声音在轰鸣的塌陷声中显得格外尖利。
“这座先祖的地宫,就是我们共同的坟墓!”
“轰隆——”
一块巨石从穹顶砸落,正好落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地面瞬间四分五裂,激起漫天烟尘。
呛人的尘土让慕容澈的肺部一阵刺痛,却也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瞬。
不行。
不能死在这里。
他的视线在混乱中疯狂扫视,最终定格在那个掉落在不远处的黄铜罗盘上。
那是他的东西。
也是属于……氐人的东西。
一个残缺的画面,从血脉记忆的深处猛然闪过。
那是建造这座地宫的氐人,在最后一块地砖上,刻下了一个用于“归墟”的阵法。
一旦启动,整个墓群都会启动自毁的流沙机关,将一切彻底掩埋,不留任何痕迹。
启动它的钥匙,就是那枚罗盘。
“罗盘……把罗盘拿给我!”
慕容澈用尽全力,指着那个方向。
南宫孤影没有丝毫犹豫,将他靠在墙边,转身就朝着那片最危险的区域冲了过去。
“你休想!”
宇文宿渊也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疯了一般扑向罗盘。
南宫孤影的身影却比他更快,她的动作不再有阴奴的卑微,反而带着一种决绝的悍勇。
她抢先一步抓起罗盘,翻滚着躲开宇文宿渊的扑击,手臂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阿澈,给你!”
她将罗盘用力抛了过来。
慕容澈稳稳接住,冰冷的金属质感让他精神一振。
他不再理会缠斗在一起的两人,拖着虚弱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冲向戏台的中心。
那里的地面上,九颗宝石的印记,正对应着返魂镜上曾经亮起的光芒。
他将罗盘重重按在中央的凹槽处。
“咔哒。”
一声轻响。
他咬破指尖,将自己那混杂着两种力量的血液,滴在了罗盘的天心十道之上。
“嗡——”
罗盘的指针开始疯狂旋转,不再指向任何方位,而是释放出一股与整个地宫共鸣的律动。
地面震动得愈发猛烈。
但这一次,不再是无序的崩塌。
墙壁上,那些古老的氐族图腾开始发光,一道道凹槽中,黄沙如同流水般倾泻而下。
整个地宫,变成了一个正在被黄沙填满的巨大漏斗。
在戏台的侧面,一扇原本与墙壁融为一体的石门,发出了沉重的摩擦声,缓缓向上升起,露出一条通往外界的、狭窄的求生通道。
“不——!”
宇文宿渊发出一声绝望的咆哮,他被南宫孤影死死缠住,眼睁睁看着那唯一的生路。
“快走!”
南宫孤影冲着慕容澈嘶喊。
慕容澈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被黄沙与黑暗吞噬的戏台,转身冲向石门。
然而,就在他即将冲出门洞的瞬间,头顶的岩层猛地发出一声巨响,一块巨大的断梁斜着砸了下来,正好卡住了正在升起的石门。
石门停滞了一瞬,随即在万钧重压下,开始以更快的速度向下滑落。
来不及了。
慕容澈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猛地从他身后撞来,用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将他狠狠地推出了门外。
是南宫孤影。
她自己却被留在了门内。
“轰!”
沉重的石门轰然下坠。
在它即将彻底关闭的瞬间,南宫孤影转过身,用自己瘦弱的脊背,用那具承载了太多痛苦与诅咒的身体,死死地顶住了那扇重达万斤的石门。
“呃啊——”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鲜血从她的口鼻中喷涌而出,染红了她苍白的脸。
但她的眼睛,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绽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彩。
那是一种解脱。
她望着门外满脸惊骇的慕容澈,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微笑。
“阴奴的诅咒……”
“终于结束了……”
“轰隆——”
石门彻底合拢,将她的声音,她的微笑,连同那个被黄沙吞噬的世界,永远地封印在了另一边。
慕容澈被关在了门外。
无尽的黑暗与死寂的甬道里,只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喘息,还有那句在耳边不断回响的、解脱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