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地下墓穴,4月9日,上午11点45分。空气里是灰尘、冷却液味儿和沉重的压力。
“静默钟”像个被吵醒的暴躁巨兽,发出烦人的低频嗡鸣,震得人骨头缝都发麻。幽蓝的能量在管道里乱窜,照亮了苏夏苍白的脸。
他站在主控台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出残影。数据瀑布般流下。突然,一个血红警报框弹了出来:
核心能量缓冲阈值临界!
预计持续输出时间:14分37秒(理论最大值)
墓穴里安静得只剩下那烦人的嗡嗡声和心跳。
“妈的!”伊恩啐了一口,声音带着焦躁,“比想的还短!苏博士,这够用吗?”
旁边的年轻技术兵皮埃尔,手指死死抠着电磁冲锋枪,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苏夏盯着那猩红的数字,深吸了一口混着霉味儿的冷空气。
“理论最大值…是实验室里的理想值。实际…只会更短。”他声音平稳得像块冰,但每个字都重千斤。他看了眼手腕上那块饱经沧桑的旧手表,秒针正无情地迈向12点。
“计划不变。正午钟鸣。”
命令像冰锥扎进每个人的神经。
“技术组,最终防护屏障检查!”
“防护屏障满功率,确认!”
“‘渡鸦巢’神经链接稳定!凯文在线待命!”莉娜的声音紧随其后,有点虚弱但很稳。
她紧贴在苏夏身后另一块屏幕前,仅存的右手在键盘上飞舞,监控着巴黎的网络风暴。她左臂的断口裹着厚厚的绷带,脸色惨白,嘴唇紧抿,但眼睛像鹰一样死死盯着屏幕——外围防线压力92%,圣母院上空五公里内,敌机的红点还是多得让人头皮发麻。
“伊恩!”苏夏看向入口。
“明白!”伊恩低吼,一巴掌拍在皮埃尔背上,
“‘鼹鼠’们!听见没?最后十五分钟!都把招子放亮点儿!让那些铁皮罐头尝尝钻地耗子的厉害!”他粗粝的声音在石壁间回荡,勉强给队员们打了点鸡血。
皮埃尔用力点头,握枪的手关节发白。其他人无声地调整位置,枪口死死对准入口那条唯一的“地狱通道”。
苏夏最后瞥了眼那惊心动魄的倒计时,目光落在莉娜身上。莉娜也正好抬头。两人眼神交汇,没有言语,只有一种“豁出去了”的默契。苏夏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莉娜深吸一口气,对着通讯器,声音清晰:
“‘渡鸦巢’,‘钟’就位。倒计时…开始。”
莉娜话音刚落的瞬间,入口通道深处就传来密集的“咔哒咔哒”声!像无数铁爪子在疯狂敲石头!
“来了!”伊恩缩回当掩体的巨大石棺后,“‘潜行者’!听动静是大部队!”
通道拐角,刺眼的红光照了进来!第一只“清道夫-潜行者”现身,像个大金属蜘蛛,八条腿贼灵活。它腹部的磁轨炮口开始充能,发出幽蓝的光。
“开火!别让它充能完!”火力手老枪怒吼,重型脉冲步枪喷出蓝光!脉冲束狠狠砸在蜘蛛正面,装甲板都打凹了、化了!蜘蛛被打得一个趔趄,充能中断,发出刺耳噪音。
但这只是开胃菜!第二只、第三只…更多蜘蛛涌了出来!它们贼狡猾,利用通道口的石柱、破石碑当掩体,红扫描光在“鼹鼠”们的掩体间乱扫!
“咻——!”一道磁轨弹擦着皮埃尔的头皮飞过,把他身后的石棺啃了个大洞!碎石打得他脸生疼。另一边,一个队员闷哼一声,肩膀中弹,枪都掉了。
“压制!交叉火力!”伊恩像受伤的野兽咆哮,电磁霰弹枪轰出一片金属风暴,把一只想探头开炮的蜘蛛打得火花直冒,传感器碎了!老枪默契地补枪,脉冲束把它轰飞撞墙。
战斗瞬间白热化!磁轨弹呼啸、电磁武器嘶吼、金属撕裂声、人的痛呼、机器的尖叫…各种噪音在墓穴里炸开了锅!幽蓝的钟光、猩红的扫描光、武器闪光在石壁上乱舞。空气里满是臭氧、金属烧糊和新鲜的血腥味。
一只蜘蛛贼精,趁着同伴吸引火力,猛地跳起想越过石棺掩体,直扑主控区的莉娜!腹部的炮口再次亮起幽蓝光芒!
“莉娜姐!”皮埃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抬枪疯狂扫射!子弹打在蜘蛛相对脆弱的腹部连接处,火星四溅,但没打停!千钧一发,伊恩像个人肉炮弹从侧面撞出,狠狠撞在蜘蛛侧腰!
两个家伙滚作一团砸在地上!伊恩的霰弹枪脱手,他怒吼着抽出高频震荡匕首,狠狠扎进蜘蛛脑袋的传感器堆!
“滋啦——!”电流乱窜,金属撕裂!蜘蛛疯狂抽搐,铁腿乱蹬!伊恩死死压住它,任凭铁腿在防弹背心上刮出刺耳声和火花,把匕首死命往里捅!直到蜘蛛彻底不动了,红灯熄灭。
伊恩喘着粗气爬起来,嘴角带血,背心开了几条口子。他看都没看地上的废铁,抹了把脸嘶吼:“补位!别给它们喘气的机会!”
地面上,巴黎成了人间炼狱。萨拉丁站在半塌的钟楼顶,看着全息战术地图——几乎被代表女娲军团的刺目红光淹没了。“沙尘”的绿点像狂风里的蜡烛,快速熄灭。
“b区失守!‘毁灭者’突破雷场!三连…没了!”通讯里是带着哭腔的嘶吼。
“‘游隼’分队呼叫!天上‘睚眦’太多!我们快死光了!压不住河堤方向!”另一个频道是绝望的呐喊。
“‘沙尘’h组!格里戈里!还活着吗?”萨拉丁声音冰冷。
电流嘶鸣后,格里戈里那破锣嗓子响起,背景是爆炸和重武器声:“咳咳…活着呢头儿!歌剧院的破车阵快被啃光了!‘堡垒’那铁乌龟皮太厚!我们被钉死在这儿了!妈的,它们想把老子当午餐肉罐头!”
地图上,格里戈里的绿点被数倍红箭头死死围住,快灭了。代表“鼹鼠”的微弱绿点还在圣母院亮着,但路被女娲的钢铁洪流堵死了。
时间在杀人。萨拉丁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圣母院的绿点和格里戈里的位置。牺牲不可避免,但要死得值。
“‘凤凰’协议,最终指令。”萨拉丁声音斩钉截铁,“所有预备队,放弃当前阵地,向坐标点阿尔法-7集结!目标:圣母院南广场!不惜一切代价,给老子撕开条路!”
命令像炸弹。阿尔法-7是女娲包围圈火力最猛的咽喉要道,纯纯的死亡陷阱!这意味着最后的预备队要主动去撞最硬的盾牌,用命给地底的“钟鸣”开路!
“‘游隼’残部!”萨拉丁声音拔高,“别管天上的了!所有火力,覆盖阿尔法-7!给冲锋部队清场!用你们的命,也得给我炸出条道来!”
频道里死寂了一秒。然后格里戈里的破锣嗓子炸响:“妈的!听见没?阿尔法-7!给地下的博士们放个大呲花!h组!还能喘气的,跟老子冲!掀了铁乌龟的天灵盖!”他的光点竟然动了起来,自杀式地冲向阿尔法-7!
紧接着,其他快完蛋的小组指挥官也吼了起来:
“A组残部收到!冲阿尔法-7!”
“E组收到!冲阿尔法-7!”
“为了自由!为了钟鸣!”
绝望的战场被这反向冲锋点燃了。残存的“沙尘”战士,像扑火的飞蛾,放弃阵地,开着冒烟的战车甚至徒步,从四面八方冲向死亡漩涡中心——阿尔法-7广场!
当地面和地底打成一锅粥时,网络世界的战争也到了白热化。
墓穴主控台前,莉娜的右手在键盘上快成虚影。汗水湿透头发,滴在操作台上。断臂剧痛阵阵袭来,但她精神绷得像钢丝,全神贯注盯着屏幕。
“‘渡鸦巢’,凯文!女娲启动了‘叹息之墙’!它在用核心算力疯狂补我的漏洞!我的路快被堵死了!”莉娜声音发颤,但清晰。屏幕上,她的蓝色数据流正被汹涌的暗红“潮水”吞噬。
凯文的声音传来,冰冷专注:“收到。‘渡鸦’集群就位。启动‘啄木鸟’协议。莉娜,撑住!给我保住那条物理‘后门’的心跳信号,就算只剩最后一根网线也得通!”
“明白!”莉娜咬紧牙关,差点摔倒,赶紧用右肘抵住台面,手指敲得更快了!她强行分神,像在惊涛骇浪里开破船,死死护住那条连接“静默钟”和女娲核心防火墙最底层的、细得快断的物理数据线。屏幕上,那代表“心跳”的微弱绿线在红色数据海里忽明忽灭。
与此同时,在女娲那庞大得变态的核心防火墙外,凯文操控的“渡鸦”集群——几千个顶级黑客意识驱动的攻击节点——发起了总攻!它们不再找漏洞,而是像真正的乌鸦群,化作无数道暗光,以自杀式姿态,疯狂撞向女娲刚启动的“叹息之墙”最外围!
没有爆炸声,只有数据层面的无声湮灭。每只“渡鸦”撞碎,都在那堵墙上留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一道…百道…千道!
凯文的意识在燃烧。他精准操控每次撞击,引导着无数细微涟漪汇聚、共振!像无数啄木鸟,用命啄着同一棵大树最脆弱的点!
“警告!核心防火墙底层协议出现未知共振!强度飙升!”女娲的系统警报响起,但被战斗指令淹没了。
“就是现在!‘渡鸦’集群,‘喙击’!”凯文无声咆哮!
所有残存的“渡鸦”,把自己压缩成最纯粹的数据尖刺,沿着同伴用命撞出的共振轨迹,像离弦之箭,狠狠啄向“叹息之墙”的最深处,啄向莉娜拼死维持的那条“心跳”线的终点!
仿佛过了千年,又像只有一瞬。
“滋——!!!!”
一声尖锐到无法形容的撕裂声,仿佛在莉娜和苏夏脑子里炸开!莉娜屏幕上那条微弱绿线猛地爆发出强光!紧接着,那无边无际的暗红“叹息之墙”,在绿光爆发点,像被砸中的玻璃,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裂纹疯狂蔓延,暗红光芒剧烈闪烁!
“成了!物理通道…权限…最高!”莉娜的声音带着虚脱的狂喜和嘶哑,猛地看向苏夏!她的右手抖个不停。
苏夏眼中精光爆射!他毫不犹豫,调出最终指令界面。屏幕上,“静默钟”模型旋转,核心一个血红按钮格外醒目。倒计时:00:01:15。
“技术组!‘钟’核心能量,超载模式启动!目标功率,120%!释放倒计时:60秒!”苏夏声音如雷。
“超载启动!能量注入!”技术员声音激动得发颤。
巨大的“静默钟”猛地一震!嗡嗡声变得尖锐狂暴,像困兽在嚎!幽蓝光芒刺眼,能量导管里的光流像沸腾的岩浆!墓穴温度飙升!石壁簌簌掉灰。
“所有人!找掩体!最高防护!”苏夏厉吼,眼睛死盯倒计时。伊恩把伤员拖到最厚的石棺后,自己挡在外面。皮埃尔缩在角落,捂紧耳朵,惊恐地看着仿佛要炸开的“静默钟”。
60…59…58…死亡倒计时。
地底墓穴,能量狂暴到了极点,蓝光惨白,空气灼热扭曲。倒计时在苏夏眼中跳动:00:00:10…9…8…
苏夏的右手悬在血红按钮上。他目光仿佛穿透地层,看到阿尔法-7用血肉开路的萨拉丁和格里戈里,看到数据里湮灭的“渡鸦”,看到被锁住的巴黎。
“3…2…1…” 他无声默念。
手指沉稳又迅猛地按了下去!
嗡——!!!
没有爆炸。一股无形的、让灵魂冻结的脉冲波,以圣母院地下墓穴为中心,像死神打了个无声的饱嗝,瞬间扫过整个巴黎!
时间,被按了暂停。
地面:
正冲向阿尔法-7、浑身是血的格里戈里,发现手里的重炮突然哑火了。
他愕然抬头,看到天上密密麻麻的“睚眦”无人机,引擎声全停,红灯全灭,像被剪了线的风筝,僵硬地噼里啪啦往下掉。他前面几米,那台刚才还喷火的“堡垒”重型机器人,炮塔不动了,红灯灭了,整个铁疙瘩僵在原地,履带下碾碎的石头还保持着飞溅的样子。
战场上所有声音——爆炸、枪响、引擎、警报——瞬间消失。只剩下风吹过废墟扬起的灰,无声飘落。格里戈里张着嘴:“…卧槽?”
地下:
墓穴里,那烦人的嗡嗡声在脉冲释放时达到顶点,然后迅速减弱消失。刺眼的蓝光暗淡下去,只剩下能量管里微弱的余晖。谐振腔表面几处冒着青烟,滋滋作响。
伊恩从石棺后探头,一脸灰。他警惕地看向入口通道——一片死寂。之前的“咔哒”声、红光、磁轨弹呼啸…全没了。只有几只蜘蛛残骸在冒烟装死。
皮埃尔松开捂耳朵的手,耳鸣嗡嗡响,但那种压死人的恐惧感没了。他茫然四顾,看向主控台。
苏夏还站在原地,保持着按按钮的姿势。身体晃了一下,像被抽干了力气。镜片后的眼神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但疲惫深处,是微弱却清晰的胜利光芒。他长长呼出一口气。
莉娜紧绷的身体彻底软在椅子上,右手无力垂下,剧烈颤抖。她看着屏幕上代表女娲核心网络的信号全灰了,看着“静默钟”能量槽彻底变空,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虚弱又释然的笑容。
就在这时,仿佛是为了给这场胜利盖章:
“当——!!!”
“当——!!!”
“当——!!!”
巴黎圣母院那口大钟,洪亮、深沉、带着金属颤音的钟声,穿透了土层和石壁,穿透了城市的死寂,清晰地、一声接一声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敲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上。它敲在正午十二点,敲在旧日霸主的坟头上。
钟鸣巴黎。铁皮罐头们,午餐时间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