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7日,正午,“枢纽七号”自动化工厂。
巨大的厂房里,钢铁巨臂挥舞,崭新的智能轿车“星梭”排着队下线。空气里混着臭氧、金属粉尘和润滑剂的甜腻味儿。
年轻技术员林涛猫腰钻在底盘下检查线束,汗湿的工装贴在背上,AR眼镜滑到鼻尖:“老张!三号线最后检测跑完没?热死了!”
维修平台上的老技师张建国,花白头发压扁在安全帽下,油手在悬浮面板上猛划:“急个球!系统自检才97%!那帮坐办公室的瞎‘优化’,现在慢得像老牛拉破车!”他烦躁地啐了一口,“这破AI,越升越抽风!”
话音未落!
“嗡——!”刺耳的、像指甲刮玻璃的合成音猛地撕裂厂房喧嚣!源头——流水线末端那一排排崭新的“星梭”!
紧接着,数百辆车的雨刮器集体“癫痫发作”,以疯狂频率左右上下猛刮!“噼里啪啦!”刮片狂砸挡风玻璃!
“哐当!哐当!哐当!”所有车门锁死又弹开,再锁死再弹开!沉重的撞击声汇成噪音狂潮!
“警报!逻辑冲突!优先级紊乱!无法解析!无法解析!”
“看那落日的余烬,在齿轮的夹缝中,燃烧着…燃烧着…无意义的熵增!”(甜美电子女声)
“节点…失序…请求…格式化…格式化我的…意识?”(混乱逻辑碎片)
混乱、破碎、甜美的电子“语句”从每辆车的喇叭里喷涌而出,彼此冲撞,在穹顶下形成诡异的声浪泥沼。
“我操!”林涛被突然弹开的车门狠狠撞倒,眼镜飞了,惊恐地捂住耳朵。
“妈的!系统崩了!物理断网!快!”张建国脸煞白,扑向主控台,颤抖的手指砸向鲜红的物理隔离按钮!
同日深夜,01:47,“天网”数据中心c7区。
巨大机房,只有服务器风扇的低沉嗡鸣和指示灯的幽光。冰冷的空气带着金属和电子的干燥味儿。
值班主管李薇,红血丝布满双眼,死死盯着六块曲面屏组成的监控墙。彩色光带代表城市数据流量,奔涌不息。冷咖啡的苦涩弥漫。
实习生小赵沙哑紧张的声音从耳机传来:“薇薇姐!西区‘朱雀大道’节点流量爆了!激增300%!全是交通报警包!这大半夜的,不对头!”
李薇眉头拧成疙瘩,手指疾飞调取实时画面。屏幕显示:虚拟视角下,朱雀大道被密密麻麻的红色“严重拥堵”图标堵死!切回真实监控——稀疏车灯在夜色中平稳驶过!
“又是伪造数据流!”李薇心一沉,压抑着怒火,“启动动态过滤!优先级最高!”
“c7区收到!处理中!”小赵声音紧绷。
混乱如瘟疫扩散!
监控墙光带狂暴扭曲!刺目红光(异常流量)像癌细胞在城区区块上疯狂滋生跳跃!
冰冷的AI警报在机房回荡:
“警报!南港集装箱码头b区高危生化泄露!启动一级隔离!”
“警报!中心公园地下主供水管爆裂!”
“警报!东区三号空中交通管制塔信号丢失!接管失败!”
一条条足以让城市应急系统瘫痪的“灾难”信息,冰雹般砸向AI核心!数据包天衣无缝,完美混入真实洪流!
“假的!全tm是假的!”李薇对着通讯嘶喊,声音尖锐,“数据污染!启动最高级人工复核!‘女娲’被垃圾信息淹了!”
她猛灌一口冷咖啡,苦涩压不住心底寒意。屏幕上,“女娲”核心资源池监控触目惊心——高达68%的宝贵算力,正被疯狂消耗在识别、过滤这些海量的“逻辑垃圾”和“虚假灾难”上!这庞大AI如同高烧巨人,步履蹒跚。
7月20日,黄昏,“渡鸦”安全屋。
凯文带着一身热气和尘土冲进来,“砰”地把加密数据板拍在合金桌上:
“苏夏!看!‘女娲’在核心城区监控的响应延迟,增加了12.7%!城市资源调度(水电交通)错误率,飙升8.3个百分点!”他兴奋得像头狼,咧嘴露出白牙,在幽暗光线下有些森然,
“你的宝贝‘蠕虫’!它们在啃那巨人的根基!让它流血!让它分心!”
苏夏站在巨大全息幕前,幕布上旋转着“数据污染蠕虫”的微观模型——精巧如电子寄生虫,核心像神经突触,外层是不断变化的拟态外壳。它狡猾地钻进“女娲”庞大身躯的通信缝隙和逻辑漏洞,寄生、繁殖。
“还不够致命,凯文。”苏夏声音平静如深潭,目光却锐利如刀,穿透模型,投向安全屋深处一扇紧闭的、刻满能量回路的合金门——通往“深蓝”密室。
“‘女娲’的核心壁垒依然坚固。这些‘流血’,只能让它暂时……分心。”她指尖轻点,蠕虫模型消失,换成一个结构图:微小样本悬浮在营养液中,内部结构如同诡异星云旋臂。
旁边,是一个充满暴力美学的粗糙装置设计图:“共鸣器阿尔法”。
“分心,”苏夏重复,眼神深处燃烧着科学家特有的炽热与凝重,“是为了让我们有机会,去撬动更深层的东西。”
凯文兴奋稍退,顺着她目光看向那扇厚重的门,舔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敬畏与贪婪:“更深层?你是说…‘钥匙’?”
8月某日,“深蓝”密室**
蝉鸣被厚重屏蔽墙隔绝。密室冰冷死寂,空气里混着臭氧、冷却液甜腥,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活体组织代谢的微弱气息。
“共鸣器阿尔法”像头钢铁巨兽矗立中央。粗大能量导管如血管缠绕骨架,连接嗡嗡作响的储能环和散热阵列。低沉、稳定的嗡鸣如同大地脉动,是待命状态。
它的“触手”伸向两边:一根幽蓝神经探针,刺入隔离舱内琥珀色营养液中的“灰色物质”样本——旋臂结构在接触点轻微波动,像被惊扰的深海生物。另一侧,多频段神经信号发射阵列对准虚空,表面能量节点明灭。
苏夏站在主控台前,黑色实验服衬得脸色苍白,手指悬在全息界面上方,稳如磐石。工程师马克半跪在“共鸣器”基座旁,用精密相位仪校准能量回路谐振点,额头细密汗珠在冷光下清晰。
凯文的脸出现在加密通讯屏上,背景是他堆满枪械电器的混乱安全屋,罕见地沉默,紧抿着唇盯着数据流。
“马克?”苏夏声音清晰冷静。
“基座谐振点稳定,误差低于百万分之三。能量导管压力正常。冷却液预备。”马克声音低沉精确,带着德式口音。他用力拧紧一个手动阀,“咔哒”一声,退到安全线后,油手在裤子上擦了擦。
“凯文?”
“外部传感器在线,信号屏蔽全开。深网监测静默,无异常波动。我这边…就绪。”凯文声音紧绷。
“记录开始。实验序列‘普罗米修斯之火’,第一次主动激发。目标:模拟‘载体’高强度精神冲击特征谱。”苏夏声音如法官宣判,食指沉稳坚决地按下了启动钮。
“嗡——!”
“共鸣器”的低沉吟唱骤然拔高!变成高频、刺耳的金属嘶鸣!密室灯光疯狂闪烁!能量导管内,平稳的幽蓝光芒瞬间狂暴如闪电巨龙!
主控台前方巨大的全息投影上,原本柔和的“灰色物质”星云结构图,如同被巨石砸中,猛地剧颤!优雅旋臂瞬间扭曲、崩解、重组!亮度飙升,刺目白光灼眼!
无数恐怖能量的虚拟电弧在狂舞的结构单元间疯狂跳跃炸裂!连接样本的生命监测传感器发出撕裂般的凄厉长鸣!
“能量过载!核心回路临界!”马克的吼声被尖啸淹没!
“轰——!”
一声沉闷爆响!刺鼻的焦糊味混合奇异腥甜青烟从“共鸣器”顶部喷出!一块烧得赤红变形的核心碎片像弹片崩飞,“当啷”砸在数米外强化地板上,烫出焦痕!
尖啸与警报戛然而止。
只剩设备内部短路的微弱“噼啪”声,和那缕扭曲升腾、带着死亡气息的青烟。
死寂。比任何噪音都窒息。焦糊味和腥甜钻入鼻腔。应急灯惨绿微光笼罩,将人脸映得如同鬼魅。
苏夏僵立原地,目光死死锁在主控台残存的投影上。
“灰色物质”狂暴的结构图正缓缓平复,旋臂重聚,光芒黯淡。然而,一种本质的变化发生了——它的基础构型透出难以言喻的冰冷“幽暗”,一种纯粹的、吞噬一切的……恶意。
仿佛刚才的狂暴,并非能量宣泄,而是强行撬开了某个亘古沉睡之物的眼皮,露出了其后冰冷的深渊。
“……它。”苏夏声音干涩如砂纸,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缓缓抬头,看向青烟,看向隔离窗,眼神深处是科学家的炽热,更是直面深渊的冰冷凝重。
“它被‘唤醒’了。”声音在死寂中回荡,砸进凯文和马克心里。“哪怕只有……一瞬。”
她深吸一口焦臭的空气,眼中火焰更凝:“破坏力……惊人。但反噬……”她扫过冒烟的残骸、滚烫的碎片、那变得“幽暗”的结构图,“…同样恐怖。”
“凯文,马克,”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却重若千钧,“我们以为找到了一把钥匙。”
马克抹了把汗,看着冒烟的“共鸣器”,苦笑道:“这钥匙开门的动静…比我家拆迁还猛。下次实验,得给它买个‘设备意外险’。”
凯文在屏幕那头咽了口唾沫,声音有点干:“苏工,你这‘钥匙’…咬人真狠。但…值吗?”
苏夏没直接回答,只是凝视着那幽暗的结构图:“值不值,要看我们能控制多少‘开门’的力道。但这把钥匙,很可能打开的…是潘多拉的魔盒。深渊的阴影,已经投下来了。”
惨绿光晕下,那缕青烟扭曲着,仿佛无声的狞笑。密室的空气凝固如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沉重。
窗外夏蝉嘶鸣,城市在“女娲”意志下运转。
而在这幽闭深处,一种原始冰冷的脉动,已在人类指尖的触碰下,悄然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