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府的戏台上,解雨辰穿着一身华丽的戏服,正在唱着虞姬。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
“……”
“妾随大王,生死无悔……”
贰月红就坐在台下,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小徒弟。
纯白的雪花轻轻地纷飞而下,宛若鹅毛轻盈飘洒,在空中悠然地舞动身姿。
贰月红抬头望向院子里盛开的梅花,突然回想起当年在京城的时光。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贰月红摸了摸自己花白的头发,又想起了阿雪那头银白的发丝。
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共白头呢?
只可惜,他已经等不到阿雪回来的那一天了。
“师父。”
解雨辰卸完一身行头,第一次抬头打量着师父。
师父老了,但眼神依旧有神,就连容貌也无多大变化。
贰月红抬了抬手,“小花,来书房,我交待你一些事情。”
解雨辰点了点头,跟在了贰月红的身后。
“我知晓,我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有些话,还是得提前和你交待清楚。”
“还记得你答应过师父的事情吗?”
贰月红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在托孤,解雨辰愣了一下,很快便红了眼。
这么多年来,师父一直细心教导着他,时刻爱护着他……
若是没有师父的庇佑,他恐怕早就死在了吃人不吐骨头的解家。
在他心中,师父是天底下最好师父,也是他最亲的人。
“师父,我会遵守承诺,永远保护好姐姐。”
“师父相信你,等我走了之后,你要替我照顾好她,她喜爱吃甜食,爱吃海鲜却不爱吃辛辣,最爱吃的便是那种老式的方块糖……”
“……她很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平日里最爱的便是发呆,别看她平时话少,其实只是嫌说话麻烦……”
脑海中的记忆,如走马观花般一一浮现。
贰月红脸上带着笑容,眼神里满满都是藏不住的爱意。
看着师父脸上的神情,解雨辰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却还是认真记下师父说的每一句话。
师父和姐姐……究竟是何关系呢?
心里隐隐约约的猜测,在打开书房密室的那一刻,彻底成为了事实。
解雨辰看着眼前的照片墙,惊讶到几乎完全说不出话来。
那里陈列的照片,满满都是师父与一位女子的合照,以及那位女子的单人照。
那些照片上,有明媚开怀的笑容,还有轻松自然的慵懒……
虽然那些情绪都很淡,但完全可以从照片上看出来。
“师……师父……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人能够数十年如一日,容貌竟毫无变化?
不对,九门协会张会长也是同样的……不会变老。
贰月红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解雨辰的肩膀,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解雨辰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垂在身侧的双手紧了紧。
尖锐的指尖戳进手心的软肉,似是用疼痛感来提醒着某种不可忽视的存在。
原来不是姐姐。
而是师娘。
……
人固有一死,却憾未与挚爱长伴,留半生怅惘于人间。
贰月红咽下最后一口气,死在了大雪纷飞的那一天。
大雪飘落,院子的红梅在不远处傲霜绽放。
张瑞雪腰间的那块玉佩忽然碎裂为两半,剧烈的痛楚瞬间从胸口蔓延开来,几乎让人难以喘息。
一滴泪水潸然而下。
心如刀绞。
张瑞雪眼神迷茫地看着手中的玉佩。
似乎是在疑惑,这股突然涌现的悲伤情绪究竟是从何而来。
为什么她会觉得,冥冥之中,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2002年冬月,随着贰月红的离世,属于长沙城一代名角二爷的故事,也彻底落下了帷幕。
解雨辰一手操办了师父的丧事,根据师父在世时的遗愿,将其安葬于面朝东北之地。
棺材是很早就备下的,停灵七日,再进行下葬。
陈皮阿四得到消息匆匆赶到红府时,解雨辰正在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葬礼的相关事宜。
解雨辰看见他时,还语气恭敬地称呼了一句,四阿公。
陈皮阿四猩红着眼,目光死死地盯着棺材里面的那张脸。
良久过后,才缓缓开口。
“师父……走的安心吗?”
解雨辰强忍住眼里的泪花,细长的眼尾泛着一抹红晕。
“嗯,师父走的很安心。”
师父,小花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嘱托……
陈皮阿四跪在灵堂前,往日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上,竟流露出一种深沉的哀愁。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他始终都记得,当初师父带他回红府的那一日。
那天的太阳很大,风也很温暖。
“师娘她……”
陈皮阿四看了眼解雨辰,语气平淡地说道:“出远门了。”
解雨辰领悟到了他话中背后的含义,指腹不自觉地摩挲着怀中的蝴蝶刀。
那是师父临走前交由他保管的,上面还雕刻着独特的雪花图案。
“我走以后,这红府的担子就交给你撑着了。”
“这是当初你师娘送我的礼物,等到她恢复记忆后,你再把这个交还给她……”
“小花,替我照顾好她。”
看着弥留之际,却仍旧时刻惦念着爱人的师父,解雨辰握住蝴蝶刀的手紧了紧,心中涌现出难以言喻的悲痛。
“师父,徒儿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贰月红不愿意让张瑞雪看到自己的身后事,更怕她会想起以前的记忆。
他怕她会伤心难过。
所以在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后,便让陈皮以下斗为由,想法子支开了阿雪。
贰月红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未曾后悔过遇见阿雪。
若有可能,贰月红多么希望重回那段与阿雪相识相伴的美好时光……
他只恨自己不能重活一世,不能,亲耳再听到那一句愿意。
只可惜,往事不可追。
终是,生死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