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山洞中,瓜瓜讲了她掉进火海后的遭遇。幸运的是,他的隐身结界还有避火的功效,所以瓜瓜没有被烧死。不幸的是,他的结界范围不够大,他没有办法直接到达岸边,也没有办法在火海中取消结界再打开。但是他相信,红姑和暮霞脱险之后,一定会回来救他,所以他耐心等着。就在他等不下去,想要冒险一试在火海中换结界的时候,纤云派花火驾着飞鹤车带着避火珠来,救出了瓜瓜。那时候,红姑已经死了。
瓜瓜说:“我听说暮霞来了人界,马上就要跟来。可是纤云不肯给我开门。”
“为什么?”
“唔,简单说就是,当时刚刚找到焰王,纤云要操心的事实在太多了,后来,通天崖爆发大战,骷髅山位于胡四的地盘,要来人界就更难。啊,这些人啊地啊你是不是都听不明白?”
“我大概能听明白。焰王,是纤云以前的丈夫?”
“对,也就是你的父亲。”
父亲?淑娴默默念了念这个称呼,很难把它和某个陌生的妖怪联系在一起。“那场战争是怎么回事?”
瓜瓜大概给淑娴讲了一遍。瓜瓜离开火海,回去找师傅,正好齐少华开关出来。齐少华想来人界找暮霞,去找纤云。纤云请他帮忙寻找石中焰。其实,齐少华这些年一直在地下活动,除了地下比较清净之外,寻找石中焰也是他的目的,因为他们是好朋友。最后,他们抢在胡四前面找到了石中焰。石中焰打算向胡四发起王之对决,抢回王位。胡四却一直避而不见,还派出一群又一群妖怪袭击他们。所以,战争爆发了。
淑娴问:“王之对决是什么?”
“这是妖界的规矩,任何妖只要当面向王发起挑战,并胜利,就能成为新的王。胡四扣住了‘当面’这个字眼,一直不敢见焰王。”
“焰王,我的父亲,很厉害?”
“当然了,整个通天崖没有妖是他的对手。如果不是被胡四卑鄙暗算,他现在还是王呢。对了,我们这次来接你,就是焰王坚持的,他一定要立刻见到你。王后本来想让你在人间再待一段时间。今天王后卜了一卦,发现你有危险,就赶紧派我们来,幸好赶上了。”
淑娴陷入沉思,她还是不太能接受自己是妖,不太能接受自己的父母突然变了。
瓜瓜继续说:“暮霞是不是在安定侯府?你和她是不是成为好朋友了?”
好朋友?淑娴叹息一声。“没错,暮霞现在侯府。纤云有没有说,当年为什么要把我放在人界?”
“我问过,她说,在你出生前,她算了一卦,若当时带你回妖界,你的一生会非常悲惨。”
“就算要把我放人间长大,又何必祸害暮霞?”
“呃,我也觉得奇怪,但是王后没告诉我这个。”
“她是怎么做到让所有人都发现不了我是妖?”
“这个她也没说。诶,是挺奇怪的,怎么连师傅那么厉害的人,也认不出你是妖怪?我想想,有哪些法术能做到。”瓜瓜真的努力思考起来。
过了一阵,淑娴说:“花火怎么还没来?我们去看一下吧,你的隐身术不是超厉害吗?我们应该不会被发现。”
瓜瓜有些犹豫。“的确很奇怪,以花火的身手,不可能对付不了谭道婆。花火说过,若是她发生了什么意外,我最该做的事就是马上带你回妖界。”
“那个巫婆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也许花火一时大意。说不定我们能救她,难道都不打探一下,我们就丢下她不管吗?”
瓜瓜皱眉想了想,“好吧,我们去看看情况,若是太危险,我们就先回妖界再说。我带你一起隐身,需要牵着手才行。你变回人形吧。”
淑娴连连摇头,“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变,而且,我没有衣服。”
瓜瓜一拍脑袋,“原来如此。我说王后怎么非要让我带一套衣裙给你,原来她已经算到了,你会需要衣物。”
瓜瓜凭空掏出一套华丽的衣裙,比淑娴平常穿的还要美丽。但是要怎么变回人身呢?瓜瓜当场示范了一下。淑娴试了两次,就学会了。
淑娴和瓜瓜手牵手回到五通庙,门口没有人,也没有妖。进去厨房一看,谭道婆一个人在一边哼歌一边搅拌一口大锅,不知道是在做汤还是煮妖怪。现在看谭道婆,和淑娴在锅里看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不是什么丑怪的老太婆,而是一个颇有姿色的中年妇人。
瓜瓜说:“糟糕,她不会是在煮花火吧?”
“我看这口锅是铁的,不是之前煮我的那口砂锅。应该不是吧。”
他们走到锅边,探头往里面看,里面煮的是青菜豆腐,很素,没有肉,不像是有妖怪的样子。又去其它房间找了一圈,里面只有一些家常物件,没有什么像是关着妖怪。她们回到厨房。
谭道婆说:“奇怪呀奇怪,你响什么呢?难道又有妖怪登门了?”谭道婆对话的对象是一串风铃,那风铃是用很多尖牙做的,悬在厨房窗户外面的一棵树上。
谭道婆伸头出去看了看,出了厨房。瓜瓜和淑娴跟上。谭道婆进了卧室,从梳妆台上拿起一面镜子,朝着镜子哈了一口气。“奇怪呀奇怪,它说有妖怪来了,你却看不见妖怪。到底你们谁是对的啊?唔,我还是先把尿布铺好吧,万一真有妖怪撞进来,就缠住他。”谭道婆打开一卷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布。
淑娴认出来了,那就是之前困住她,令她不能走动的布。没想到,居然是尿布。而且,这尿布的长短大小好像能随意变化。淑娴之前踩到的时候,只有大约三尺长三尺宽。而现在,谭道婆拉着那卷布绕着五通庙走了小半圈还没放完。
谭道婆一边放一边说:“一个个来了又走,当我这里是客栈呐?小狐狸精走了,来个老狐狸精,又走了。这一次,来了就别想走。”
淑娴说:“我们走吧,听她的意思,花火已经离开了。注意不要踩到布。”
他们刚要离开,谭道婆突然扔下手中的布,朝着空气四面嗅探,然后一下子冲进厨房,抱着砂锅出来。“来了,来了,宝贝妖怪来了。”
瓜瓜和淑娴赶紧跟过去。只见一个秃头鸟妖正站在谭道婆之前铺地尿布上。那只妖怪特征太鲜明了,非常好认。
“雕无极怎么会在这里?”瓜瓜说。
“她是纤云的手下?也是来帮忙的?”淑娴还是不习惯称纤云为母亲,她心里的母亲依然是安定侯夫人。
“他的确帮王后做了很多事,但是王后从来没把他当成亲信。而且,我们来人界救你是极机密的事,王后没说也派了雕无极或是其他妖来。”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雕无极已经摆脱尿布的纠缠,走到普通地面上。谭道婆的砂锅还在手里,并没有扔出去。
雕无极说:“你的法宝只能对付一般的小妖怪,对我没用,不要白费力气了。”
谭道婆从砂锅里掏出一把筷子,一根根插在地上。
瓜瓜小声说,“这是要请客吃饭吗?”
雕无极从轻蔑转为惊讶,“没想到,你居然还有些真本事,但没用。你只能暂时困住我,持续不了多久。不如,我们来谈笔交易。”
谭道婆说:“好啊,我缺一个妖怪的脑子心肝来做药,你可能给我?”
淑娴说:“我们要不要帮他?”
瓜瓜说:“不行,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你送到焰王和王后身边,不能让你身处险境。王后和花火都这样吩咐我。”
雕无极说:“能。只要你告诉我,刚刚那个狐妖来找你做什么,我就把那只狐妖送给你,死的,活的,都行,随便你想挖什么。”
淑娴和瓜瓜互相看了一眼。
瓜瓜说:“我们快走,趁他还没发现。雕无极的声音能穿透我的隐身术,一旦他发现我们在偷听,就糟了。”
淑娴和瓜瓜离开五通庙,走到山下,太阳已经到达西边的山头。瓜瓜主张立刻去蜀山脚下,然后燃烧信符通知纤云开门过来接她们。
淑娴说:“等等。”
“等什么?你不会是想去救花火吧?花火的战斗能力比十个我还强得多,连她都不是雕无极的对手,我们又怎么救得了她?只有赶紧回妖界去向王后求救才行。”
“从你给我讲的来看,纤云现在自顾不暇,不是吗?不如我们回侯府求救,你不也想见暮霞吗?”
“暮霞虽然能和妖怪战斗,但打不过雕无极。侯府里,还有其他人会捉妖吗?”
“父亲虽然不会捉妖,但连五通神都怕他。而且,他能快速联络蜀山,请他们帮忙捉妖。”
“呃,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也是妖?请蜀山道士,可能会连我们一起捉。”
“那就先找爹娘求救再说。无论如何,我都想再回侯府一趟,与他们好好告别。你要是不去,我就自己去。”早上刚变身的时候,淑娴太过慌乱惊恐,不敢面对父母和周定,选择了直接逃走。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她仍然是以前那个淑娴啊,而且她已经学会控制变身了。说不定,她还能回到以前的生活。
瓜瓜虽然会飞,但不会带其他妖飞。淑娴又不会飞,所以她们只能在路上奔跑。不过,这样也比淑娴还是人的时候速度快多了,几乎和马小跑的速度差不多。一直跑到东城附近,她们才放慢速度,进城。
大街小巷都弥漫着饭菜的香味,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间,淑娴想起自己做的牛骨汤。暮霞是在汤里下的药吗?还好没有先端给爹娘喝。
瓜瓜说:“对了,还没来得及问你,你怎么会被谭道婆抓住的?她总不可能敢进侯府放肆吧?”
“我在侯府突然变身,惊慌之下,冲出侯府,然后被她抓住了。”
“那现在侯府的人应该在到处找你吧。”
“嗯,大概是吧。”
“话说,一般妖精的孩子,从小就能随意变换两种身形,只有像我这样自己修炼成精的,才需要学习变身。你怎么不一样啊?”
“我也不知道,我一直以为我是人类。”
“好香啊,这是什么气味?”
“这是有人在炒腊肉。”
于是,后面开始了关于食物的教学工作。
淑娴带着瓜瓜来到侯府东南的侧门附近,瓜瓜就要径直过去。
淑娴说:“等等,我们隐身偷偷溜进去。”
“为什么?”
“我——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还想见我。”
“为什么?”
“人妖殊途。”
“不会的。暮霞是人,我是妖,但我们是好朋友。”
话虽如此,瓜瓜还是照着淑娴的意思带着她隐身进去。看门人正坐在门口的石墩上吃面,根本看不见他们。他们从看门人旁边经过,进门,走了几步,然后,他们又回到了门外。看门人还在吃面。
淑娴看看瓜瓜,“我们是往前直走的吧?没有转弯?”
“是直走的。”瓜瓜想了想,说:“侯府里是不是有什么对付妖怪的宝物或者法阵?”
“对了。”淑娴这才想起来,“你们上次来过之后,爹娘带着我们去蜀山,请了几位道长来侯府做了很多布置。据说能阻挡妖怪,大概就是你说的法阵吧。但是奇怪啊,为什么我之前能随意进出,现在就不能了?”
“一种可能是,之前法阵没有发动,现在发动了。”
“因为爹娘不想要我回去了。”淑娴伤心了。
“别急别急,还有一种可能是,你身上发生了变化。以前,你不知道自己是妖,也许法阵也不知道。”
“那你能破解这个法阵进去吗?”
“我这几年还真的学了不少阵法,等我试试看。”瓜瓜带着淑娴又进去两次,又被传送出来两次。瓜瓜想了想,在地上画了一个草图。“有了。”
这次,他们进去了,没有再被送出来。
“瓜瓜,你真的太厉害了。不对——”虽然淑娴不怎么出门,但也知道,这道门进去后应该是一个小院子,两边是两溜抱厦。现在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大片光溜溜红色岩石构成的原野。视线所及,没有任何一个人,也没有任何人造物。这东西别说不该出现在侯府,也根本不该出现在蜀地。
“糟了,快逃。”瓜瓜说,“我没有破解法阵,反而触发了禁制。”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一只黑色大鸟突然从天上飞来,它的眼睛闪着金光,令人不能直视。大鸟直奔瓜瓜而来,两只金色的爪子抓住瓜瓜的头发,就这样提着瓜瓜飞走。
淑娴往前追了几步,完全追不上,大鸟渐渐消失在远处。这时候她才想起,也许变成狐狸,她就能追上。这到底是哪里呢?是被法阵传送到某个无人荒野了吗?淑娴变成狐狸,把衣服叠好咬在嘴里,顺着瓜瓜被带走的方向奔跑了好久。两边的风景一直没变,一直是红色岩石构成的荒野。到底哪里才是尽头呢?
忽然,一阵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有人说:“你跑得累不累啊?”这声音很熟悉,啊,是暮霞。
“难道我一直都没有跑出侯府?”
暮霞笑着说:“对呀,我看着你在院子里转着圈跑半天了。”
“瓜瓜呢?”
“我已经把他救出来了。放心。”
“你现在来,就是为了站那里,看我出丑?”
“哎呀,姐姐说的什么话?我当然是来放你出去的。再过一阵,蜀山道士们发现这个法阵进了妖怪,可能就要来了。我要赶紧放你出去才行。”
“谢谢。今天早上,是你给我下的药,对不对?你就那么恨我吗?”
“没错,是我下的。只要你立刻离开,永不回来,我就放你出来。”
淑娴叹口气,她真的恨我,但是,好像也怪不了她。“知道了,我会离开的。”
周围的景物突然一下子变了,红色荒野变成了熟悉的小院。暮霞站在她面前。
淑娴说:“我去和爹娘道别,然后就离开。”
“那可不行。发现你是妖怪之后,我父亲气得吐血,躺在床上现在还起不来。这要再见你一面,还不直接气死啊?我母亲,伯符哥,家里的所有人,没有一个想见你。他们要么怕,要么气,要么觉得恶心,总之,没有人想见你。”
淑娴很难过。“我不信。”
“你想想父亲平素的为人,人品稍差的人,他就连一句话都不想跟人说。何况,你可是妖怪。”
淑娴想了想,的确,父亲为人端谨严肃,大哥哥也如此。他们知道我是妖怪,大概不会理我。也许,只有母亲想见我了,但我又怎么忍心冒着把父亲气死的风险勉强去见母亲?
暮霞又说:“你赶紧离开,不要逼我动手把你扔出去。”
淑娴叹息一声。“不用,我自己走。”
淑娴一步一回头离开侯府。看门人不在,大概是被暮霞支开了。头顶一片漆黑,看不到星星和月亮,今晚可能会下雨。现在要去哪里呢?只有去妖界了吧,去找纤云,去寻找另外一个家。可是没有瓜瓜,她并不知道要怎么去妖界。但她也不可能再回头去侯府。思来想去,只有去那个山洞避雨,等着,等花火或者瓜瓜来。想来,瓜瓜一定会恳求暮霞去救花火。下定决心后,淑娴发足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