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幽蓝冰窟中,玄女那缕意志操控着叶晓晓娇小的身躯,姿态慵懒又带着疏离。
她纤尘不染的小靴子漫不经心地碾过冻结着毒泡的冰面,朝着矿坑深处那几簇最庞大、几乎接洞顶的幽蓝冰笋走去。
那是火硝冰髓最可能诞生的地方——唯有此地极深处的地火与玄冰法则碰撞万年,方能在极寒之中孕育出足以焚毁一切枷锁的破法奇物。
越靠近冰笋丛,空气反而愈发清冽。浓郁的硫磺恶臭和血腥味被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寒意驱散。
幽蓝的光芒从冰笋内部渗透出来,映照在玄女此刻占据的、属于叶晓晓的小脸上,让那双冰蓝眼眸更显剔透冰冷,如同两块被精心打磨的寒玉。
“哼,总算有点……勉强能入眼的‘垃圾’了。” 玄女的声音空灵淡漠,带着一丝施舍般的评价。她停在一根最为粗壮、内里流光最盛的冰笋前。
笋尖晶莹剔透,笋身内却仿佛封存着涌动的幽蓝星河,美得惊心动魄,也冷得冻结神魂。
她根本没有去看脚下昏迷不醒的南霜月。那灰色斗篷下微弱的生命波动,在她感知里与一块冷掉的石头无异。
只见她随意地抬起右手——那只曾弹过南霜月额头的、曾释放毁灭星火的手——指尖朝前,对着那坚硬得仿佛蕴含空间法则的幽蓝冰笋,轻轻一点。
嗤。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仿佛瓷器裂开第一道细纹。
指尖点落之处,坚不可摧、足以抵挡法宝轰击的冰笋表面,瞬间蔓延开一片蛛网般的、散发着极致寒气的白色冰裂!裂痕疯狂扩散,如同活物般吞噬着原本的幽蓝!
咔嚓嚓嚓!
刺耳的冰晶碎裂声密集响起!
那需要金丹修士费尽力气才能凿开的冰笋,竟在玄女这轻描淡写的一点之下,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从顶端开始向下寸寸崩解!
无数蕴含着精纯极寒气息和细微冰晶碎片的蓝色冰尘轰然炸开,如同被冻结的星光瀑布,朝着玄女倾泻而下!
冰尘如同蓝色的雪暴,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扑面而来!
玄女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站在原地,任那冰尘瀑布冲刷而下。那足以将普通修士瞬间冻成齑粉的极寒冰尘,在她身前一尺之地,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分开!如同摩西分开红海!
蓝色的冰尘洪流在她身侧两侧狂涌而过,在她周身形成一道旋转的、咆哮的冰尘龙卷,却连她一根发丝都未能沾湿。
衣袂青衫,依旧干爽如初。
幽蓝的冰尘风暴中央,她小小的身影傲然而立,面无表情。
那双冰冷剔透的眸子,只是淡漠地看着冰笋中心显露出来的东西——
在笋心最核心的位置,一块拳头大小、通体透明如同无瑕水晶的冰髓静静悬浮着。
它散发着清冷纯粹的寒光,而在这极致冰寒的最核心深处,却跳跃着一小簇顽强燃烧的、比针尖还细微的……赤红火苗!
火苗微弱,却蕴含着焚灭万法的毁灭气息,与包裹它的极寒冰髓形成诡异的平衡,正是万载难求的——火硝冰髓!
玄女眼中毫无波澜,仿佛看到的只是一粒路边石子。
然而,就在她准备抬手摄取这冰髓的刹那——
冰尘龙卷呼啸而过带动的风压,将冰窟地面的一层细微冰尘扬起。
一点极其微弱的、被冻结成深褐色的血迹,裹在一颗细小的冰晶里,恰好借着风势飞溅而起。
然后——
“啪嗒。”
一声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的轻响。
那颗混杂着深褐血迹的、尘埃般的碎冰,黏在了“叶晓晓”那光洁如玉、毫无瑕疵的……下巴上。
动作……停下了。
玄女那冻结星海般的眸子,极其缓慢地……低垂了下来。
目光,落在那点极其微小、极其碍眼的……血污之上。
幽蓝冰窟内,狂暴的冰尘龙卷似乎瞬间凝固了。
时间仿佛被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污秽按下了暂停键。
玄女垂下的目光,如同万载不化的冰川,一寸寸刮过那片沾染在她下颌下方肌肤上的——深褐色的血点。
它微小,在幽蓝冰光的映照下甚至有些模糊,像一个被无意间按下的泥印,一个卑微如蝼蚁的生命留下的、最后的肮脏痕迹。
可就是这一点污秽,让上古神只的意志……彻底……凝滞了。
周遭呼啸的冰尘风暴似乎瞬间消音。
风停了。
旋转的幽蓝冰晶如同被钉死在半空,维持着最后一刻狂舞的姿态。
绝对的死寂降临。
连矿坑深处那永恒的地火余韵都仿佛在屏息。
玄女——这缕寄居于少女躯壳的至高意志,没有任何动作。她甚至没有伸手去擦拭。
只是……看着。
冰蓝色的瞳孔深处,那片冻结的星海骤然起了涟漪。那不是愤怒,不是厌恶,是一种……超越了理解的、纯粹的、冰冷的……错愕。
像是……亲眼看见自己完美无瑕的神像眉心,被卑微的凡人用手指蘸着泥浆点了一下。
亵渎。
无声的亵渎。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到足以割裂死寂的声响,从那块火硝冰髓深处传来。
玄女终于有了动作。
她没有去触碰那点污秽的下颌,甚至没有再看那里一眼。她的右手,那只刚刚点碎万年冰笋的手,极其缓慢、极其精准地伸向了悬浮在破碎冰笋核心处的那块火硝冰髓。
手指如冰雕般稳定,轻轻拈起了那块冰与火交织的奇物。
就在冰髓离开冰笋束缚核心的瞬间——
“嗤……”
冰髓内部那簇微弱的赤红火苗,忽然极其不自然地爆闪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却狂暴无比的法则波动骤然失控,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毒刺,猛地从中挣脱出来,沿着玄女拈住冰髓的手指……窜了上去!
这道失控的火舌细小如发丝,温度却足以瞬间洞穿金石!它是火硝冰髓蕴含的无序破法力量,在离开诞生地的瞬间爆发的最后余威!
这变故极其突然!即使是玄女,也因全副心神都凝滞在那一点污秽上,反应慢了微不足道的百万分之一瞬!
她并拢的两根细嫩指尖,与那道狂暴的火舌擦了一下!
“滋——!”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灼烧声!
一股极其细微、却又钻心刺痛的灼热感,顺着叶晓晓手指上的神经末梢,如同烧红的针,瞬间刺入了玄女的感知核心!
虽然微乎其微,虽然那火舌在触及她手指皮肤的刹那就被她本能激荡的护体气息彻底湮灭,但……
痛觉!一丝真实的痛觉!如同烙印般,清晰无比地传递到了她这缕高高在上的意志!
指尖瞬间多了一个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微微泛红的灼点。针尖大小,却仿佛燃烧着羞辱的火焰。
玄女拈着火硝冰髓的动作,彻底……僵住了。
那点灼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值一提。
但这痛感的来源……这意外的、被冒犯的方式……叠加在刚刚那点粘在脸上、被她视作“亵渎”的血污之上……
嗡——!
一股无形的、足以冻结思维的恐怖怒意,如同无形的风暴,猛地以“叶晓晓”的娇小身体为中心爆发开来!
“轰隆隆!!!”
整个冰窟剧震!所有悬浮的冰晶碎块瞬间被碾为齑粉!连那头被冻结的巨龟冰雕表面都瞬间布满了无数细密的裂纹!
狂暴的飓风卷起幽蓝的冰尘雪暴,疯狂肆虐!
风暴中心,玄女缓缓抬起头。
那张属于叶晓晓的、原本只是淡漠精致的小脸,此刻如同冰封万年的玉雕面具。
冰蓝的双瞳深处,幽暗得如同吞噬一切的黑洞漩涡,翻滚着能将星辰都冻结湮灭的……滔天杀意!
她的目光,如同两柄被冰镇了万年的刑刀,终于……精准无比、一寸一寸地……切向了地面上那个昏迷的罪魁祸首!
——南霜月!
那点污秽血迹的主人!这具破败容器一切麻烦的始作俑者!以及……刚刚导致她被这蝼蚁残留的污血溅身、又被失控破法之力灼伤了指尖的……祸根根源!
玄女微微偏了偏头,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她握着那块珍贵的火硝冰髓(本是为了这麻烦容器准备的),迈开步,朝着那个气息奄奄的女人走去。
小小的靴子踏过凝滞的冰面,每一步都发出清脆到令人心悸的“咔嚓”碎裂声。
冰面上随着她的脚步不断蔓延开细密的蛛网白痕。
她停在俯卧在地的南霜月身边。
居高临下。
幽蓝的冰尘风暴在她身后狂舞咆哮,衬得她如同刚从灭世寒风中走出的神只。
玄女缓缓地……蹲下身。
这一次,她的动作不再带着戏谑的恶意,而是如同审视一件残损的古物。冰蓝的眸子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南霜月苍白失血的脸颊,紧抿的、染着血冰的唇线,以及那身被血污浸透、又被冰晶冻结的灰色斗篷。
那目光里,滔天的杀意并未完全褪去,却沉淀下来,混合着一种……近乎审视的冰冷探究。
她伸出那只拈着火硝冰髓的手——那只指尖有着微红灼点的手——并未去触碰南霜月,而是悬停在她下颌上方寸许之处。
指尖微动。
一缕极其精纯、带着寂灭寒意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微风,轻柔拂过叶晓晓下颌上那点碍眼的深褐污渍。
嗤。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那点污血印记,连同其下沾染的细微冰尘,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核心,瞬间凝固、剥离、化为肉眼难辨的冰晶粉末,簌簌飘落。
叶晓晓光洁的下巴恢复了无瑕,仿佛从未被玷污。
玄女的目光并未因此缓和。她转而看向自己指尖那点微红的灼痕。
气息再次流转,那点灼痕如同被冰水浇灭的炭火,瞬间黯淡、消失,只留下一点几乎看不见的、如同被冰针轻刺过的细微印记。
做完这一切,玄女的目光重新落回南霜月身上。
那眼神里的杀意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如同冰封湖面般的平静。
她似乎终于将注意力从“被亵渎”的恼怒中抽离出来,真正“看”清了眼前这个濒死的存在。
她看到了那身被血浸透的斗篷下,残破却依旧蕴含着强大生机的金丹根基。
她看到了那紧抿的唇线中,透着一股即使昏迷也未曾消散的、如同磐石般的坚韧意志。
她看到了那被锁链反噬撕裂、又被她无意间引发的绝对零度冲击而冻结的识海边缘,一丝微弱却异常顽强的神魂之火,如同风中残烛,依旧在冰封的绝境中……倔强地燃烧着。
这份顽强……让玄女那冰封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难以察觉的……波动。
不是欣赏。
不是怜悯。
更像是一种……对某种熟悉特质的……确认?
如同在无尽的时光长河中,瞥见了一粒微尘,竟也带着一丝……似曾相识的、对抗命运洪流的……执拗?
玄女沉默地看着。
许久。
她缓缓抬起那只空着的手。
指尖并未凝聚毁灭的星火,也未带着惩戒的冰寒。
而是……极其缓慢地……点向了南霜月的眉心。
指尖距离那冰凉的肌肤尚有寸许。
一缕极其精纯、带着寂灭气息、却又蕴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冻结时光抚平创伤的本源之力,如同最细微的涓流,无声无息地渡入南霜月那濒临破碎的识海边缘。
这力量不是为了治愈。
不是为了唤醒。
更像是一种……标记?一种……封印?
将那濒临崩溃的神魂裂痕强行冻结、稳固,如同用最寒冷的冰晶,暂时封住即将决堤的堤坝裂口。阻止其彻底崩塌,却也将其彻底凝固在濒死的边缘。
做完这一切,玄女收回手指。
她站起身,不再看地上那个被她暂时“冻结”了死亡进程的女人。
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火硝冰髓。
那簇在冰髓核心跳跃的赤红火苗,此刻在她眼中,似乎也失去了几分吸引力。
“麻烦……”
她低声自语,声音依旧空灵冰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滔天怒意,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倦怠?
她握着冰髓,转身,小小的身影在幽蓝冰尘的环绕下,如同融入寒雾的精灵,朝着矿坑更深处、那地火与玄冰法则交织最为混乱的核心区域,无声地走去。
只留下身后那片死寂的幽蓝冰窟,以及冰窟中央,那个被暂时冻结了死亡、如同沉睡在冰棺中的灰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