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珠赶紧掏出小手帕,抬手给没说完就吧嗒吧嗒掉眼泪的徐凡心擦脸。
“顾烨城怎么欺负我们凡凡的?”
哭了一小阵儿的徐凡心,稍微缓了缓,继续说。
“他对其他人,呜呜都很好,会笑,会愿意说很多话,可他对我呜呜呜....”
“嗯!他对我们凡凡不好是吧?”
徐凡心由着朱珠给他拧了一把鼻涕,继续说。
“不是不好,他对我不坏,就是跟所有人都差老大一截,就,就,就淡淡的,就是一碗凉水呜呜”
“那我们就不理他,我们跟其他人玩儿,老多人喜欢我们凡凡了,他想跟我们凡凡好,那他还得排队呢!!就是平时太给他脸了,以后咱就不惯着他!”
“呜呜呜呜,他洗澡故意墨迹,他呜呜他让我着急,呜呜我生气呜呜.....”
“我就知道!那坏心眼子的人,在禹都都混不下去了,到了梧桐镇那么漂亮的小院子住着,那么好的学堂上着,不知道感恩戴德,还阴嗖嗖的欺负自己表弟,他怎么那么坏呢!!”
“他呜呜,他还......嗯呜呜呜呜.....”
哎呀!到现在还没说到头儿呢!哭更厉害了,把朱珠急的,又擦眼泪又揉脸又抱抱的,忙活的不行。
“不着急凡凡,慢慢说....”
“他,他把我扔山里,他想丢掉我......呜呜呜呜,他真的讨厌我呜呜.....”
蹦----
头顶上精致的小发髻都要被这句话震翻,朱珠直接就炸了。
“什么?!!!”
原本在内室里说悄悄话的音量,一下拔高,音量直接炸到院子里来,正在院子里拾捡着落下的枫叶的花满栀,手一顿,暗道这小丫头还跟小不点儿的时候一样爱咋呼。
女童高亢的声音没有再发出,徐凡心捂住了朱珠那怒到变形的精致小脸。
“嘘--,珠珠,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你有分寸,有大局观,你千万不要声张,被我爹爹知道,他要挨揍的.....”
朱珠扒掉了嘴巴上捂住的小手,压低嗓子,脸上还是变形的震怒可以说是咬牙切齿。
“挨揍就挨揍,打死他都不亏了他,他,他,他,多歹毒啊他!!”
朱珠的情绪噌一下一上来,就很神奇的把徐凡心的难受劲儿给压下去了,他没有再哭,只瘪着嘴。
“我不想家里有剑拔弩张的氛围,我决定了,以后会远离他,更不会跟他一起去深山,或者其他地方......”
朱珠还是气够呛!
就远离?这不痛不痒的?他怎么就能那么走运,遇上凡凡这样的软心肠!!
凡凡这样会被欺负死的!!!
咬牙切齿的在心里痛骂了顾烨城三千字,缓下来转念一想,徐凡心顾忌的也不是没道理,况且徐凡心都说她有分寸有大局观了,总不好叫他失望不是?
没再激动的跳脚,朱珠就只抱着徐凡心哄着调调安慰,随后俩人就被床里侧醒来哼哼唧唧的白狗小崽子吸引了注意力。
好似那声高亢的声音并没有引起任何后续的波澜,只徐凡心屋子对面的西厢房,临院子的窗户开着,站着一个精神疲累的欣长身影。
顾烨城的视线绕过院子里收拾院子的花满栀,向对面的东厢房的门窗遥遥望去。
跟徐凡心不一样,他满怀愧疚,希望有人能来骂他甚至打他一顿,把他内心乱七八糟的慌和痛击打的沉淀下来,不要再乱飞乱撞。
黄昏的晚霞还留有一丝余烬,趁着天光尚存,院子外的女婢以规矩的仪态走进院子,恭敬的向花满栀施礼,提出时辰不早,得喊小姐往陆府归返......
东厢房的外门打开,女婢蹲身给一身红衣的小身影穿着鞋履。朱珠踏出房门跟花满栀道别后,眼尾略过阔落的院子另一端,那个开着外窗的西厢房。
红裙子缓缓移动,跳脱的率性消散不见,把控着贵女的仪态,散发出气势停在那扇窗户的不远处。
视线里的彼此都清晰,清晰到对方的眼神都细微可见。
顾烨城双眼平和,看不出其他情绪,但能确定不含丝毫敌意,好似昨日白天里那个满眼火星子的少年跟此刻的人不是同一个。
朱珠璀璨的眼睛发出犀利的光芒,透出一丝毒恨,恍若上辈子拿匕首捅进顾烨城心脏时,迸发的尖利毒芒。
或许不是,本来就不是,九岁的女童不会有那么沉重的眼神,家中的娇女还一片单纯,那眼神不过是维护徐凡心的一剂警告和同仇敌忾的幼稚行径。
一切错觉都是顾烨城的心理在作祟。
花满栀还在院子里,朱珠给出一眼警告之后就在健仆女婢的拥簇下离开了徐家院子。
徐凡心养病养了四天,养病第二天开始,顾烨城照常去学堂。
养病期间,陆卓文,陆墨香,朱珠,柳风絮等都来看过徐凡心。
花满栀却提着心。
徐凡心这几天很少说话,几乎没活泼劲儿了,吃了睡,睡醒就发呆。
发呆期间,徐凡心脑海可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近两年的种种他刻意忽略的差别对待。
家人之间,他有限的认知里应该如何相处与现实中总差了一大截。
他接纳顾烨城加入徐家,把顾烨城当家人。
可现在他清楚了,顾烨城接受徐家,接受整个梧桐镇,只是不接受他而已。
不!应该是不喜欢,直白来说,就是讨厌。
所有的讨厌被掩盖。
徐凡心是徐家,是梧桐镇的一份子,顾烨城把对他的讨厌掩盖住,也只是想更好的融入这里。
虽然,他不知道,顾烨城为什么讨厌他。
徐凡心沉默了几天,花满栀脸上的担忧已经肉眼可见的明显起来。
“怎么回事,以前生病也不这样啊?”
徐枫林低声安慰她,说着“可能受惊吓了,也可能是病了太难受,会好的”
顾烨城在旁默默听着。
没有人怀疑他,他两年来戴着一个尽责照顾弟弟的假面,掩盖了那细微的差别里饱含的恶意和排斥。
顾烨城想到舅父说是在一个捕兽陷阱里找到他的,找到的时候已经哭的不成样子,声音都发不出了。
抱在怀里,浑身滚烫。
四个时辰,只有一只只会哼哼的小奶狗陪着他,只汲取那一点点的热度强撑着黑暗中的孤独恐惧。
又惊又吓,徐凡心长到如今,没遭过这么大的罪。
徐凡心遭了罪,顾烨城没有解恨的感觉,反而心脏上好似缠绕了几圈带荆棘的锁链,窒闷的难受又伴随一阵一阵不容忽视的刺痛。
养病四天,徐凡心的身体恢复康健,照旧由顾烨城负责看护上学堂。
一早,怀着从没有过的期待和满心欢喜,顾烨城早早洗漱完,等着那个白衣小身影起床,拉着他的衣角去上学。
愧疚心驱使下,顾烨城总想弥补徐凡心,对他好一些。
站在东厢房门口,顾烨城抬手正要敲门喊徐凡心起床,面前的门开了。
徐凡心穿戴整齐走出房门。
“凡…凡心,早”
擦肩而过。
不!没有擦肩,空气的气流带起他小衣袍的下摆,徐凡心保持一臂的距离已经从身边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