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淼是个见人下菜碟的。家世好，有前途的学子，能得他青眼。像徐凡心这样家境不突出，没科举资格的，哪怕平时学问拔尖，这新首席先生都不待见。
梧桐书院的先生们见徐凡心，年纪小，学习好，本身又可爱讨喜，对他在学堂睡觉，发呆，画画，不写作业什么，只要不皮的过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唯这汪淼，自由散漫的徐凡心跟他‘头悬梁锥刺股’的刻板教学印象对着逆。
尤其徐凡心无论蹲在那个犄角旮旯，都能在学子间混的风生水起的。
那天天说的什么俏皮话？
虽然我看起来很漂亮，可事实就是这样。
别人有的是背影，我有的是背景。
不就是县尊干儿子吗？天天嘚瑟的像筛糠似的。
汪淼好似为了证明自己不畏强权的满身铁血，寸寸傲骨，跟死心眼儿似的盯着徐凡心。
第一次，戒尺敲的夸夸响，徐凡心离得近，惊的嗓子眼儿呛一大口气。完后徐凡心只无所谓的撇撇嘴，懒洋洋的无视，继续我行我素。
反正首席先生只是偶尔在‘天’字班坐堂，不用经常对着那张脸。
倒霉的是，前天汪淼从‘地’字班调到了‘天’字班。
有些人的嘴脸臭的像一桩冤案，天天对着，徐凡心觉得书院都变不好玩了。
徐凡心一身素白衣衫刚一屁股坐在顾烨城给他擦得锃亮的座位上，汪淼进来了。
身旁还站个高个少年，约莫十七岁，一身翠靛华服，五官俊朗。
只是一脸倨傲，目中无人的疏离劲儿，好像没什么精神，那俊朗‘唰-’一下褪了个干净。
徐凡心这么认为的。
“这位，是咱们‘天’字班的新学子，史赫，史公子”
汪淼介绍的挺郑重。
“史公子来自禹都名门，若有人如杜若年一样中举或及第，说不准以后要跟史公子同朝为官，大家在书院结同窗之交也是莫大缘分。”
顾烨城眉峰一挑，姓史，禹都名门，六大门阀的史家吗？那来头真不小，不知道是哪一枝？
上辈子.....没听说过这号人。
或许，跟程锦一样，没混到他眼面前去，顾烨城没什么印象。
汪先生语含笃定这史公子以后是官，学子们又惊又奇，议论纷纷。
徐凡心听汪淼对着一个学子尊称公子，只觉得“哕——”
三年前的年夜饭都要吐出来。
对史赫第二眼都没看，继续低头画着玉兰。徐凡心最近迷上画清雅的幽兰，兰花看起来好画，可要画其风骨，极难。
史赫入了座，位置是第二排的正中间，这既是‘天’字班的中心位置，又是徐凡心后座。那纤细秀挺的背影就直接入了史赫满眼。
徐凡心专心画兰，脑袋轻轻歪斜，长发顺滑的倾侧，露出纤长皙白的后脖颈。
史赫眼眸微眯，真美！这该是个女孩儿的脖颈，怎么长在一个男孩儿身上？
可惜了！
史赫右侧是钟良，左侧是陆卓文，陆卓文再左侧是顾烨城。
陆卓文连续考了五次，终于考上了秀才。按陆公子的说法，要不是顾烨城和徐凡心在‘天’字班，他一百年也不乐意考这秀才，秀才秀才，听起来就是文弱书生，跟陆公子威风凛凛的气质一点都不符。
他个子高，又不肯委屈自己做后头，还非要跟更高的顾烨城挨着坐。
陆公子多霸道的脾气，关系又硬，绝对不能委屈自己。
先生没法子，只好把他放在第二排靠边一点的位置，更高的顾烨城放在第二排最边儿上。顾烨城是无所谓，陆公子勉强满意。
钟良依旧是‘天’字班里最刻苦的学子，誓要在今年秋闱科考中举。钟良和母亲入少出多，四年半前陆池阁送到钟家的聘礼虽然丰厚，也禁不住两人的嚼用和上学的花费，如今已经几乎见底。
今年若没能考上，他的青云之路就得折在五斗米上。
‘啪啪啪——’戒尺敲击桌案的声音，透着怒嚣的火气。
徐凡心画笔轻扔到桌案。
啧！又来了，烦不烦！
“徐凡心，学堂不是画画儿的地方！”
“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汪淼一边训斥着一边敲击着戒尺，那个嗓门和敲戒尺的力道充分表达了对徐凡心已经忍无可忍。
徐凡心起身，一身寒飕飕，小脸冷飕飕，两眼凉嗖嗖。
陆卓文也烦，这汪淼从‘地’字班跟他到‘天’字班，真他妈烦透了！
他凑到顾烨城跟前悄声嘀咕。
“这是第三回，按小鬼头那臭屁性子，应该要忍不了”
顾烨城“呵！徐凡心犯错时都是先检讨别人，再安慰自己，他能做到理不直气也壮。”
叨叨两句，那边开始了。
“你这什么态度？本夫子难道说的不对？你如此荒废时光......”
徐凡心伸出手掌，一个制止的姿势，汪淼就那么嘎---一下骤停。
汪淼：........？ ？ ？ ？
“别说话。”
汪淼：..........！！！！
“唾沫星子喷我脸上了。”
汪淼赶紧抬手擦抹嘴角。尴尬恼火自己有如此失态之举动。
正如顾烨城所言，徐凡心一定会检讨别人，没错也给人制造出错，他刚就是随意给汪淼扣了个拆不穿的锅。
汪淼“你！”
徐凡心“恶心。”
汪淼“我！”
徐凡心“想哕”
汪淼“徐凡心！你你你，简直无理放肆！你........”
徐凡心“恶心想哕不是在讲理，是表达感受，表达：你的唾沫让我恶心想哕，哪里有问题？”
汪淼呼哧呼哧运气运了十个大周天，十个小周天，才找回被徐凡心拉偏的话题。
“你学堂上画画儿，如此荒废时光，致夫子们的谆谆教诲于不顾，更是带坏了整个‘天’字班的风气！！”
徐凡心“夫子说的话，抛开内容来说学生很赞同，您的出发点肯定是好的，但是您先别出发。”
汪淼“什..什么？”
徐凡心“什么...什..什么？”
徐凡心这是跟汪淼正式对上了。
顾烨城眼神幽深的看着徐凡心那个悠然自在游刃有余的侧影，嘴角牵起了点儿笑意，默然观望，没什么其他反应。
陆卓文早几年见识够了汪淼的耿直和死心眼儿，心里跟跳崖似的，忽悠忽悠跟着紧张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