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城巍峨的轮廓在冬日的薄雾中若隐若现,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然而此刻,环绕其下的淮水之畔,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喧嚣与生机。这生机,并非来自城内困兽犹斗的袁术,而是源于淮水之上,那支骤然加入、彻底改变了战场格局的庞然大物——江东水师!
楼船如山,艨艟如林。巨大的“孙”字帅旗与“程”、“黄”将旗在江风中猎猎作响。江东特有的赤马舟轻捷如飞,穿梭于庞大的舰队之间,传递着号令。岸边的陈留-徐州联军大营,早已被这从天而降的强大水师彻底点燃。士兵们涌向岸边,指着那些前所未见的巨舰,发出阵阵惊叹与欢呼。空气中弥漫的不再仅仅是战争的肃杀,更添了几分破城在望的亢奋与对强大盟友的敬畏。
陈留中军大帐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江淮湿冷的寒气。刘基端坐主位,听着斥候流水般报来的最新军情,脸上并无太多波澜,唯有深邃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芒。
“报——!江东水师前锋已抵寿春城南水门三里处扎下水寨!程普将军遣使来告,其麾下‘霹雳’炮车营已就位,只待我军号令,便可轰击水门!”
“报——!黄盖将军率艨艟斗舰五十艘,已封锁寿春以北淮水支流,袁军粮船三艘试图突围,已被击沉!”
“报——!江东水师运兵船队已靠岸,首批三千江东锐卒登岸,正向我军右翼靠拢!”
一条条捷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帐内诸将心中激起层层涟漪。张辽、徐晃、高顺等将领,脸上都难掩振奋之色。江东水师展现出的强大组织力、高效的执行力以及对水道的绝对控制力,远超他们此前的预期。这支生力军的加入,瞬间将围城的铁箍勒紧到了极限,寿春已成瓮中之鳖!
“好!江东儿郎,果然名不虚传!”刘基终于开口,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传令程、黄二位将军,炮车暂勿轻动,待我中军步卒完成对南门瓮城的合围,再行雷霆一击!命张辽部,速与登岸江东军接洽,划定防区,互为犄角!”
“遵命!”传令兵飞奔而出。
帐帘再次掀起,陈宫带着一身江风水汽走了进来,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眼中却闪烁着智珠在握的光芒。他身后,跟着两名神情精悍、身着便服的汉子,正是刘基派往刘备营中的心腹密使。
“主公,江东之事已毕,程普、黄盖皆乃宿将,深谙水战,周瑜虽未亲至,然其调度指令,皆通过快船飞递,指挥若定。”陈宫先简要汇报了江东方面的情况,随即话锋一转,看向那两名密使,“子龙将军处,亦有佳音。”
其中一名密使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禀主公!铁器已尽数交付刘豫州(刘备)军中!赵将军亲率‘龙胆骑’押运,沿途未出差池。刘豫州得此批农具、兵甲,欣喜异常!其麾下士卒,尤其新募之兵,得此精良兵刃甲胄,士气大振!刘豫州言:‘刘季玉(刘基)高义,雪中送炭,备感激不尽!’”
另一名密使接口道:“赵将军命我等转告主公:新野、汝南方向,曹军细作活动确有异常增多之迹象,尤其关注我军粮道及与江东联络之通道。其斥候小队,已与我军外围游骑发生数次小规模冲突。赵将军判断,曹操似有趁我军主力围困寿春、后方空虚之际,袭扰粮道或威胁新野根基之意图!其动向,龙胆骑正严密监视,一有异动,必以快马飞报!”
“好!”刘基眼中精光一闪,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两条至关重要的情报,如同拼图的两块,在他脑海中迅速归位。
江东水师,这把锋利无匹的水战之刃,已被他以一份精心炮制的“天工秘图”为饵,牢牢握在手中,正狠狠地斩向寿春的命脉!其展现出的强大战力与服从性,远超预期,不仅极大加速了破城进程,更在天下诸侯面前,无声地宣告了刘基-江东联盟的强势存在。这份威慑力,对尚在观望的荆州刘表、乃至河北的曹操,都是一种沉重的压力。
而刘备方面,那批及时送达、武装到牙齿的“铁器援助”,则如同一剂强心针,不仅迅速提升了刘备军的实际战力,更在道义和情感上,将这位以“仁义”立身的枭雄,更深地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上。刘备那句“感激不尽”,或许有客套成分,但其麾下士卒手中崭新的环首刀、身上坚固的札甲,却是实实在在的战斗力提升。更重要的是,通过这条“铁器输血”的纽带,刘基成功地将刘备军变成了自己伸向西南方向的敏锐触角!赵云回报的曹军异动情报,价值千金!这等于在刘基专注于寿春攻坚时,在曹操可能偷袭的方向上,提前点亮了一盏预警的明灯!
“一石三鸟…主公此计,真乃神鬼莫测!”陈宫看着刘基沉静的面容,由衷叹服。他深知这看似简单的“铁器外交”和“技术诱惑”背后,蕴含着何等精准的战略眼光和炉火纯青的政治手腕。“铁器予刘备,解其燃眉之急,固其联盟之心,更得其耳目之利;图纸诱江东,借其破城之刃,显我深不可测之底蕴,更埋下未来制衡或深度合作之伏笔!双管齐下,这原本松散脆弱、各怀心思的讨袁联盟,其纽带…已被主公以‘铁’与‘技’为经纬,悄然加固、重塑了!”
帐内诸将闻言,看向刘基的目光更添敬畏。他们亲身经历了从陈留起兵到如今兵围寿春的每一步,深知主公的“匠神”马钧和那些源源不断产出的精良军械农具,才是真正的立身之本、破敌之钥。如今,主公竟将这“本”与“钥”,运用到了更为高深莫测的外交博弈之中,化技术优势为政治资本,其手段之高明,令人心折。
“联盟纽带…”刘基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泛起一丝冷峻而深邃的弧度。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舆图前,目光扫过代表刘备的新野、代表江东的秣陵,最后落回自己治下的陈留、许昌,以及眼前这座即将陷落的寿春。
“公台所言,只道其一。”刘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力量,“铁器予刘备,是雪中送炭,亦是…投石问路。我要看的,不仅是刘备的感激,更是其面对曹操压力时的韧性,以及…赵云这支‘龙胆骑’的成色!若其连袭扰之曹军都抵挡不住,未来何堪大任?若其能战而胜之,则此盟友,方有长期扶持之价值!”
他手指移向代表江东水师的巨舰标记:“至于江东…周公瑾何等人物?岂会真被一份残缺图纸彻底蒙蔽?他索要图纸,索要实物验证,更索要马钧弟子随军!其意,一在验我真伪,二在…偷师学艺!甚至,存了借我战阵,淬炼其仿制技艺之心!此乃阳谋!”
刘基转过身,目光如电,扫过帐中诸将:“然,阳谋又如何?我敢给,就不怕他学!图纸是饵,亦是枷锁!马钧的弟子,带去的是‘验证’之物,更是…无形的锁链!他们会让江东的工匠,沿着我们预设的‘歧路’走下去,耗费其资财,消磨其锐气!待其发觉仿制之物徒有其表、难堪大用之时,要么彻底放弃,要么…就只能更加依赖我陈留匠作营的核心供给!那时,江东水师再雄壮,其命脉,亦将部分操于我手!”
帐内一片寂静,唯有炭火噼啪作响。诸将只觉得一股寒意夹杂着更深的敬畏从心底升起。主公的谋划,早已超越了眼前的寿春之战,直指未来更为宏大的天下棋局!技术,不仅是破城的利器,更是缚龙的锁链!
“传令马钧,”刘基的声音斩钉截铁,“命其精选三名心思缜密、口风极严、且深谙‘误导’之道的核心弟子,携带…‘特制’的验证物料清单,即刻启程,前往江东水寨报到!告诉德衡,此三人,当如入宝山,知无不‘答’,然所答之言,需如雾里看花,引其入歧途愈深愈好!所需‘物料’,拣选那些工艺复杂、耗时漫长、且…最终证明对提升核心效能无甚大用的,尽数开列!让江东的工匠们,好好‘钻研’!”
“诺!”陈宫肃然领命,心中对主公这手“请君入瓮、反客为主”的连环计,佩服得五体投地。
刘基的目光再次投向舆图,寿春城仿佛已在掌握。他仿佛看到了刘备军在新野依托精良铁器整军备战的景象;看到了江东水寨中,工匠们对着图纸和那三名“知无不言”的马钧弟子,如获至宝却又一头雾水地埋头苦干;更看到了自己营中,那代表着力量与权谋源头的匠作营,蒸汽日夜轰鸣,锻造着决定未来走向的锁链与钥匙。
“联盟?”刘基轻轻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拂过舆图上那纵横交错的线条,最终停留在象征陈留的标记上,微微用力。“这世上,何来永恒的盟友?唯有永恒的利益,与…掌控利益流向的力量!铁器为肉,技术为骨,权谋为经络…这盘棋局上,执子者,唯我刘基!”
他抬起头,望向帐外。淮水之上,江东的巨舰投下巨大的阴影;岸边,陈留-徐州联军的营寨连绵不绝,士气如虹;更远处,似乎有快马正从新野方向飞驰而来,带来西南边陲最新的动向。
一条以“铁”与“技”为核心、交织着算计与依赖、威慑与合作的崭新联盟纽带,已然在寿春城下的烽烟中,悄然成型,并牢牢地系在了陈留这架隆隆前行的、蒸汽驱动的战车之上。新的力量平衡,已然确立,而执掌这平衡枢纽的,唯有刘基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