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渐熄,余烬在夜风中明灭。营地渐渐安静下来,只有远处湖浪轻拍岸边的声音。
姬烨的目光扫过围坐的众人,最终落在敖雪和玄小武身上:“这次能救出神鸾,多亏大家。尤其是敖雪和玄小武。”
敖雪放下手中的风梨片,看着姬烨眼光真挚:“不必道谢。你救我两次,灵果又延我父王性命,算来是我欠你三次。”
玄小武正捧着一块雷杏啃得汁水淋漓,闻言连忙咽下果肉,龟壳上的星图都亮了几分:“老大你太客气了!我跟着你可是我爹亲口交代的!再说了,”他眼睛放光,压低声音,“这么刺激的事,以后千万记得叫我!比在族里听长老讲经有意思多了!”
姬烨嘴角微扬,紧绷的神经松了几分。他转向所有人,声音沉静有力:“伏羲秘境是我们的根基,但现在它更像一个宝库,少了生机。这里灵气充沛,却没有活物流转,没有四季更替,少了人间烟火。”
王一刀正抱着一大碗灵牙米饭狼吞虎咽,闻言猛地抬头:“对啊!光吃米和果子哪行!这地方灵气足,弄点野兔山鸡进来养着,那肉肯定香掉舌头!”
玄小武兴奋的起哄:“还有鱼!湖里空荡荡的,抓些肥鱼进来烤着吃!”
“正是这个意思。”姬烨颔首,目光投向神鸾,“神鸾,从今天起,由你全权负责秘境的日常运转、资源调配和人员管理。凡是对秘境建设有益的事,你都可以放手去做。同时,所有人员进出秘境,需经你核准。”
神鸾浑身一震,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少主!这权限太重了!我……”
姬烨抬手止住她的话,语气平静而坚定:“想要重振星卫,想要复仇,我们需要一个强大的后方,需要源源不断的新血。秘境就是根基,是孵化未来的地方。人多了,要生存,要管理,要建设,难道你还指望我这个甩手掌柜事事亲为?”他嘴角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你是父皇倚重的情报首脑,统筹经营正是你所长。这件事,非你不可。”
神鸾看着姬烨眼中沉甸甸的信任,喉头滚动,所有推辞的话都咽了回去。她深吸一口气,郑重应道:“我明白了。定不负所托!”
众人散去,各自回到帐篷或寻僻静处继续疗伤修炼。湖边只剩下姬烨与神鸾,篝火的余温尚存。
篝火的余烬在夜风中明灭。湖畔营地彻底安静下来。
姬烨没有动。他依旧坐在石头上,目光越过微弱的火星,落在神鸾沉静的侧脸上。
“神鸾,”姬烨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当年…皇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神鸾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她缓缓转头,迎上姬烨那双异色瞳孔。
“少主想知道什么?”
“所有。”姬烨盯着她,“事发之时,你在不在宫中?星卫监察天下,如此巨变,事前…当真毫无察觉?”
神鸾的回答沉重,“我一直都在宫中。直到…宫门被彻底封锁,只许进,不许出的那一刻。”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黑暗的湖面:
“事发前三个月,星卫安插在二王爷姬瑜府邸的‘暗星’,传回第一份密报——姬瑜府中,频繁出现天刑司高层身影,深夜密会。”
姬烨的右眼赤瞳骤然收缩。
“我将密报,连同暗星冒死送出的姬瑜与天刑司私通信物拓印,亲手呈给陛下。”神鸾的声音带着痛楚,“陛下…看后,沉默良久,最终只说了四个字:‘兄弟情深’。”
“兄弟情深?”姬烨的声音陡然变冷。
“是。”神鸾的声音更低,“陛下不信姬瑜会背叛手足。他以为…那只是朝堂博弈。”
“后来呢?”
“后来…暗星传回的消息越来越急!姬瑜暗中调动西凉边军潜入京畿;天刑司使者秘密汇聚;御林军副统领与姬瑜有染!”神鸾语速加快,“我将所有线索串联,再次紧急面圣!那一次,我跪在陛下面前,以人头担保,姬瑜必反!就在近日!”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无力:“陛下…依旧犹豫了。他下令密查副统领,却未动姬瑜分毫。他说…要亲自问一问他的二弟。”
“就在陛下犹豫的那两天…”神鸾的声音艰涩,“整个皇宫,一夜之间被无形巨手扼住!所有对外联络被切断!宫门守卫被替换!任何试图出宫者,格杀勿论!那一刻我才知道,晚了…一切都晚了!皇宫已成囚笼!”
姬烨的身体微微颤抖。
“那…我呢?”他声音嘶哑,“是谁…把我送出去的?”
“是姬文博老大人!”神鸾眼中爆发出光芒,“陛下在叛军攻破内宫的最后关头,将襁褓中的您,托付给了时任太医首席的姬文博大人!日卫统领赵破军、辰卫副统领周天罡,率死士断后,护着姬老大人和您,从陛下寝宫密道杀出!”
“他们…后来如何?”
“乱军之中…失散了。”神鸾声音沉痛,“日卫统领赵破军…战死于宫门甬道。辰卫副统领周天罡…重伤突围,下落不明。至于姬老大人带着您…”她看向姬烨,“星卫全力搜寻,只找到几处姬老大人留下的隐秘标记指向南境…线索便断了。我们找了几年,却一直没有找到。”
“父王…母后呢?”姬烨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陛下…”神鸾闭上眼,“他手持天子剑,独守太和殿,力战三大狱使…最后听到陛下力竭而亡…”
“可曾见到父王的尸首?”
“没有,当时太乱了。但是...我们见到断裂的天子剑,有人在大叫...姬班已死,投降不杀。”神鸾痛苦着回忆。
“至于云舒皇后…”神鸾的声音带着困惑,“无人知其下落。叛军攻入栖凤殿时,殿内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碎裂凤钗和…一滩血迹。星卫倾尽全力,至今未能查明真相!”
姬烨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冲头顶。母亲…是生是死?
“月卫呢?”姬烨声音带着杀意,“月卫何在?影卫何在?”
“影卫首领‘幽影’…”神鸾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他于乱军中刺杀了姬瑜麾下窥天境的‘镇西侯’!一击毙命,远遁千里。陛下既薨,他们便再难寻觅。”
“至于月卫…”神鸾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刻骨恨意,“他们…从未出现!皇宫被围前,月卫负责陛下安全!若非他们集体失声甚至倒戈,叛军绝不可能轻易封锁皇宫!事后,月卫统领‘胧月’及其骨干,皆获擢升,成为天刑司爪牙!他们…叛了!”
“叛了…”姬烨喃喃重复。兄弟背叛,臣子倒戈,父亲殒命,母亲失踪…十七年前的真相,残酷地撕开。
虽然在外公那里已经有了准备,但神鸾的确认消息,瞬间让姬烨的的悲恸冲垮了冷静。他猛地低下头,双手死死抠住身下岩石,指缝间渗出殷红。肩膀的伤口崩裂,鲜血染红布条。没有嚎啕,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受伤野兽般的呜咽。身体颤抖,泪水砸落在石面上。
神鸾默默单膝跪地,垂首肃立。
不知过了多久,姬烨的颤抖平息。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那双异色的瞳孔却如同被血与泪洗过,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他松开抠进石缝的手指,目光投向远处沉睡的伏羲秘境轮廓。
“日月星辰影…五卫凋零。”他的声音沙哑而平静,“父皇的债,母后的下落…还有这破碎的山河…”
他缓缓站起身,染血的右手按在隐隐作痛的丹田处,那里,黯淡的太极图仿佛感应到意志,开始极其缓慢地重新转动。
“就从这里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