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好像有点……等不及了。”
守墓老人沙哑平静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陆砚濒临破碎的心弦上!最后一丝侥幸的泡沫被无情戳破!
轰隆——!!!
仿佛是为了印证老人的话!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猛地从骨灰堂楼下传来!整座腐朽的建筑都剧烈地震颤了一下!灰尘如同雪崩般从天花板和墙壁的裂缝中簌簌落下!脚下的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是那扇朽烂的木门!被强行撞开了!
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混合着泥土腥气、棺木阴沉味儿和无尽怨毒的冰冷气息,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瞬间从楼梯口的方向汹涌灌入!整个二楼的温度骤然下降!空气中弥漫的灰尘和霉味瞬间被这股死亡气息彻底取代!
寿衣老太太!她闯进来了!
紧接着!
咔哒!咔哒!咔哒——!!!
楼下骨灰堂深处,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摩擦声也陡然变得无比急促、无比狂暴!如同无数枯骨在疯狂地敲击、碰撞!一股更加阴冷、更加死寂、充满了无尽腐朽怨念的气息,如同苏醒的远古凶兽,带着刺骨的恶意,从下方蒸腾而起,与寿衣老太太的怨毒气息交织、碰撞,却又诡异地同时锁定了二楼!
前狼后虎!真正的绝境!
“呃啊!”陆砚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契约书上【子时前】那三个渗血的暗红大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每一滴渗出的“血”都像是他生命沙漏中流失的沙!灵魂被石碑束缚的剧痛和灭顶的恐惧如同两座大山,瞬间将他彻底压垮!他瘫软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眼中最后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
完了……一切都完了……
就在陆砚的意识即将被绝望彻底吞噬的瞬间——
“啧……”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浓重痰音的不耐烦的咂嘴声,在震耳欲聋的恐怖动静中,清晰地响起!
是那守墓老人!
他依旧半躺在破旧的藤条躺椅上,浑浊的小眼睛半开半阖,仿佛楼下的惊天动静只是恼人的苍蝇嗡鸣。他那只枯瘦如同鸟爪的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却不是指向楼梯口那汹涌而来的死亡气息。
那只手,指向了木桌旁边,靠着墙壁的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堆满了破麻袋、朽烂的木桶和一些生锈的废铁。在那些垃圾的缝隙里,隐约能看到一小块颜色异常深沉的、仿佛被浓稠血液反复浸染过的地面。
“想活命……”老人沙哑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铁片刮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冰冷和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就滚过去……把那块地砖……掀开。”
掀开地砖?!
陆砚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瞪大!巨大的惊愕甚至压过了绝望!那角落里有什么?难道……
“下面……有条道……”老人浑浊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厚的地板,投向无边的黑暗深处,“……通……将军冢……”
轰!
将军冢?!那条通往“契主”巢穴的密道入口,竟然就在这废弃骨灰堂的二楼?!
一丝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希望,瞬间在陆砚心中点燃!虽然那希望通往的可能是更加恐怖的深渊,但至少……是现在唯一的生路!
“快!”老人沙哑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它们……上来了!”
话音未落!
楼梯口的方向,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冰冷怨气猛地冲上二楼!昏暗的光线下,一个深青色绸缎寿衣的佝偻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楼梯口!浑浊的、针尖般的瞳孔,瞬间锁定了蜷缩在地的陆砚!眼神中的贪婪和怨毒几乎化为实质的火焰!她那只枯爪般的手再次抬起,冰冷的锁链力量开始疯狂凝聚!
而几乎同时!楼下那狂暴的“咔哒”声也如同潮水般涌到了楼梯口!一股更加阴冷、更加死寂的腐朽怨念如同无形的巨浪,狠狠拍打上来!楼梯口附近的地板发出更加剧烈的呻吟!一只干枯得只剩下皮包骨、指甲漆黑尖长、如同某种巨大昆虫节肢般的惨白鬼手,猛地从楼梯口的阴影里探了出来!死死扒住了二楼的地板边缘!紧接着,一颗笼罩在幽绿色磷火光芒下的、扭曲变形的骷髅头颅,缓缓地、带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从阴影里抬了起来!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两团冰冷的、充满无尽恶意的绿火!
死亡!冰冷的、带着倒刺的死亡,已经从上下两个方向,同时扼向陆砚的咽喉!
“啊——!!!”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和剧痛!陆砚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爆发出生命中最后、最疯狂的力量!他沾满污泥和鲜血的双手猛地撑地!不顾左手的剧痛和灵魂被撕裂的哀鸣,身体如同炮弹般,连滚带爬地扑向守墓老人所指的那个角落!
他撞开了挡路的破麻袋和生锈铁桶!沾满污垢的指甲狠狠抠进那块颜色异常深沉的、冰冷坚硬的地砖缝隙!用尽全身的力气,疯狂地向上撬动!
嘎吱——!
地砖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一股更加浓烈的、如同陈年血窖般的腥甜气息,混合着深埋地底的土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阴沉腐朽味儿,瞬间从撬开的缝隙中喷涌而出!
楼梯口方向,寿衣老太太喉咙里发出更加愤怒怨毒的“嗬嗬”声!那只凝聚着冰冷锁链力量的枯爪,隔空狠狠抓向陆砚的后心!而那只从楼梯口探出的惨白鬼手,也带着刺耳的骨骼摩擦声,猛地加速抓向陆砚的脚踝!幽绿的磷火光芒瞬间照亮了他沾满污泥的裤腿!
“呃啊啊——!”陆砚目眦欲裂!双臂肌肉贲张到极限!额头上青筋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他发出生命中最后一声绝望的嘶吼!全身的力量尽数灌注于双臂!
轰隆!!!
那块沉重的、颜色深沉的方形地砖,被他硬生生掀飞!翻滚着砸在旁边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方形洞口,暴露在昏黄的光线下!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土腥和阴沉腐朽气息,如同实质的毒雾,瞬间弥漫开来!
洞口边缘,是向下延伸的、布满湿滑苔藓的粗糙石阶!深不见底!只有一片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滚下去!”守墓老人冰冷沙哑的声音如同炸雷,在陆砚耳边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残酷的命令!
陆砚根本来不及思考!死亡的冰冷触感已经贴到了他的后背和脚踝!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身体蜷缩,不顾一切地向着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暗洞口滚落下去!
呼!
冰冷的、带着浓重血腥和腐朽气息的阴风从洞口深处倒卷上来!
就在陆砚的身体滚入洞口的刹那——
嗤啦——!
一声令人心悸的裂帛声和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几乎同时响起!
寿衣老太太那只隔空抓来的枯爪,带着撕裂空间的冰冷力量,狠狠抓在了陆砚刚才趴伏的位置!地面瞬间出现了几道深深刻痕!而那只惨白的骷髅鬼手,也狠狠抓在了掀开的地砖边缘!坚硬的青石被捏得粉碎!
但它们……都抓空了!
陆砚的身体,已经消失在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暗洞口之中!
“吼——!!!”
寿衣老太太发出一声愤怒到极点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深青色的寿衣在怨气的冲击下疯狂鼓荡!她猛地扑到洞口边缘,浑浊的、针尖般的瞳孔死死盯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怨毒的嘶鸣在喉咙里滚动!但她似乎对洞口深处散发出的某种气息极为忌惮,只是停留在洞口边缘,并未立刻追下去。
而那只惨白的骷髅鬼手,在洞口边缘徘徊了一下,幽绿的磷火跳动了几下,最终也缓缓地、极其不甘地缩回了楼梯口的阴影之中,只留下几声充满暴戾的“咔哒”声。
二楼,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剑拔弩张的死寂。只有寿衣老太太身上散发的冰冷怨气和楼下骨灰邪物那不甘的“咔哒”声,在空气中无声地碰撞、对峙。
藤椅上的守墓老人,浑浊的小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瞥了一眼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洞口,又缓缓闭上。他慢悠悠地拿起那杆老旧的旱烟袋,在躺椅扶手上轻轻磕了磕,抖落掉早已熄灭的烟灰。然后,他枯瘦的手指伸进破旧的棉袄口袋里,慢条斯理地摸索着。
片刻,他摸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烟丝。
而是一小截……颜色暗沉、如同凝固血液般的……蜡烛头?
那蜡烛头只有寸许长,质地粗糙,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诡异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香烛燃烧后的余烬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幽冥深处的阴冷。
老人浑浊的目光落在蜡烛头上,那近乎麻木的脸上,似乎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在他沟壑纵横的眼底深处一闪而过,随即又归于死寂的漠然。
他枯瘦的手指捏着那截暗红的蜡烛头,将其小心翼翼地、稳稳地……立在了身侧那张布满油污和灰尘的木桌边缘。
没有火源。
他只是静静地将蜡烛头立在那里。
然后,他那双浑浊的、仿佛永远睡不醒的眼睛,缓缓抬起,再次投向楼梯口方向,那个散发着恐怖怨毒气息的深青色寿衣身影。
浑浊的瞳孔里,映照着寿衣老太太那如同凝固的怨毒面孔。
“人点烛……”守墓老人沙哑的声音,如同梦呓般,在死寂的二楼幽幽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古老而诡异的韵律。
“鬼……”
他顿了顿,干瘪如同树皮般的嘴唇极其缓慢地嚅动了一下,吐出了最后一个字:
“……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