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记忆冲刷。
在手掌接触世界之心的瞬间，陈长青的神魂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直接拽进了一条奔流不息的时间长河。
他看到了。
看到一颗炽热的星核，在无尽的黑暗中冷却，凝聚。看到了第一滴水，第一缕风，第一抹生命的绿意。看到了巨兽在史前的丛林中嘶吼，巨大的身躯踏碎山川。看到了冰河时代，万物被冰封，又在春暖后复苏。
沧海桑田，纪元更迭。
无数文明如沙堡，被一次次筑起，又被一次次冲垮。他看到身披兽皮的先民，在刀耕火种中艰难求生，仰望星空时，眼中闪烁着最纯粹的敬畏。他看到身穿华服的帝王，修建起宏伟的奇观，却在背叛与阴谋中化为尘土。
战争、和平、繁荣、毁灭……周而复始，永无止境。那磅礴的记忆洪流中，夹杂着一股深沉、古老、近乎枯竭的疲惫。
“大地之惰”的真相，如一幅褪色的画卷，在他脑海中缓缓展开。
那并非外敌，那是这位承载了万灵的“母亲”，在目睹了无数次背叛，经历了无数次新生与毁灭的轮回后，从灵魂最深处滋生出的……绝望。
她累了。
就像一个看护着满园花草的园丁，眼睁睁看着它们一次次盛开，又一次次被践踏成泥，最后连拿起水壶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如……就这样吧。”
“不如……一切都归于沉寂。”
这个念头，就是最恶性的心癌。它在侵蚀着她的意志，让她主动放弃跳动，迎接永恒的安眠。而路西法留下的归墟之力，则是一剂最猛烈的催化剂，让这心癌的扩散速度，加快了千百倍。
“孩子……”
那个慈爱而虚弱的女性意识再次响起，带着濒临熄灭的微光。
“我的力量，已无法斩断自身的‘惰性’……你的力量很特别，有‘生’，亦有‘死’；有‘始’，亦有‘终’……帮我……用你的力量，斩断这份疲惫……让我……重新找回守护他们的……勇气……”
盖亚的请求，带着最后的希冀。陈长青心中百感交集，正欲开口回应。就在这一刻！
轰——！
一股冰冷、无情，凌驾于万物之上的至高意志，自宇宙的尽头悍然降临，瞬间笼罩了整个破碎世界！不是雷劫，不是威压，而是一种纯粹的、更高维度的“注视”。在这道意志下，时间静止，所有漂浮的大陆碎片都在颤抖，所有断裂的法则链条都在哀鸣。
整座地心神殿，都要被这股意志压成齑粉。一个毫无任何感情的宏大声音，跨越了语言与神念的界限，直接在陈长青的识海中响起：
【异数，停止你的行为。】
【位面之心的自然凋亡与重启，是宇宙循环的一部分。】
【你的干预，已超出法则允许的范畴。】
陈长青的动作停滞了。
“不要信他！”盖亚的意志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愤怒与悲怆，“他在撒谎！”
“孩子，你可知……什么是‘飞升’？！”
不等陈长青回答，盖亚的记忆碎片中，一幕惊天动地的景象轰然炸开！他看到，一位惊才绝艳的上古修士，白衣胜雪，气吞山河，在万千同道的注视下，历经九九八十一重雷劫，终于功参造化，引来飞升霞光。
那人脸上，洋溢着勘破天道后的狂喜与解脱。可在那霞光的尽头，根本不是什么更高层次的仙界，而是一只由法则构成的无形巨手！巨手无视了那修士最后的惊恐与不甘，一把将其本源神魂攥住。那过程，冰冷而高效，如同删除一段冗余的数据。
修士所有的情感、记忆、意志、道法感悟，被统统“格式化”，剥离、粉碎、消散。只留下最纯粹的生命能量，然后，像投喂牲畜一般，被巨手粗暴地塞回给了当时还处于壮年的世界之心！
所谓的飞升，是一场彻头彻-彻尾的骗局！所谓的末法时代，就是因为上一代的顶尖强者，几乎被这只无形巨手“收割”殆尽！天道要的不是拯救，不是平衡。它要的，是“重启”！是一场以万物生灵为柴薪，以顶尖强者为养料，让世界之心在死亡后重新焕发生机的……大清洗！
轰隆！
真相如亿万雷霆，在陈长青的识海中轰然炸响！他瞬间明白了。全明白了。稳健？求活？
他一直追求的“稳”，他小心翼翼避开的“因果”，他那套不沾麻烦的生存法则，此刻显得如此可笑。他不是棋手，甚至连棋子都算不上。他只是一头养在巨大农场里，自以为聪明，费尽心机躲开狼群，还暗自庆幸自己能活得更久的绵羊。
却不知道，农场主根本不在乎羊群会不会内斗，他最终的目的，是要将所有羊，无论肥瘦，无论躲在哪个角落，都送进屠宰场！一股前所未有的怒意，从他道心最深处，轰然燃起！
那非暴怒，亦非狂怒，而是一种足以冻结神魂的死寂之怒。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了神殿的穹顶，穿透了破碎世界的壁垒，直视着九天之上，那道至高无上的意志。
他体内的太极道丹，因这股纯粹的怒意而疯狂旋转，发出嗡嗡的颤音，为它的主人鸣不平。他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很好，农场主是吧？
【我拒绝。】
三个字，没有通过声音，而是以最纯粹的意志，斩钉截铁地回应。
【我的世界，是死是活，由我们自己决定。】
他一字一顿，意志坚固，悍然撞向那道天道投影。
【你，管不着！】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破碎世界，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昆仑山，天门之外。万里无云的天空，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
一朵、十朵、百朵……亿万朵漆黑如墨的劫云，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其汇聚之速，规模之巨，远超陈长青此生所见任何天劫的总和！
黑云压城，苍穹泣血。雷鸣不再是轰响，而是化作了整个天地愤怒的咆哮！
天道，被彻底激怒了！
一场针对“人皇”与“世界之心”的灭世天劫，即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