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泥也紧握小拳,满面喜悦地说:“我就知道赵真人一定可以的。”
李淳罡难得正色,神情庄重,背对徐凤年站着。
秋风吹过他破旧如乞丐般的衣衫,勾勒出略显瘦削的身形,像一匹即将老死的战马。
徐凤年只听得风声中传来李淳罡的低语:
“老家伙们都走啦。”
徐凤年怔了一下:“前辈您说什么?”
“没什么。”李淳罡摆摆手,语气似叹息,“这次护你游历江湖,其实也是我重返江湖的一趟旅程。”
“这一路上,我与王仙芝决战于武帝城,虽惜败半招,但也借此重回神游玄境。”
“广陵江边,学了赵凌云那一剑,一剑斩破两千六百甲,当真壮哉,此行无憾!”
徐凤年笑着奉承道:“前辈,何须如此感慨,既然您已重登神游之境,今后江湖上‘李剑神’之名依旧会响彻四方。”
“不必了。”李淳罡捋须轻笑,“把你送回北凉之后,我们的缘分也就尽了。江湖,终究是年轻人的。”
说罢,他望向姜泥,缓缓说道:“赵凌云的剑你已经见识过了,老夫的剑你不肯学也无妨,反正我的剑意早已借练字传给了你。”
“若将来曹长卿来找你,不妨随他走一趟江湖。”
“当年西楚,儒圣曹长卿与剑仙古尘并称帝国双璧,你随他磨炼剑道,也许有朝一日也能向赵凌云求一战。”
听到这里,原本还想婉拒的姜泥顿时眼睛发亮。
“挑战赵真人吗?那我……一定要努力成为女剑仙!”
徐凤年在一旁撇嘴笑道:“小泥人,那你可得加把劲了,本世子现在学会了两袖青蛇,说不定比你还早一步去青城山问道呢,哈哈哈!”
“去死!”
……
寒山寺。
忘忧望着天空中如流星般四散的气运。
他低声念了一句佛号,手中佛珠轻转,缓缓道:“王城主,走好。”
默念完后,他的目光却仍停留在桌前那本始终未曾翻开的《心魔引》抄本上。
最终,屋内只余一声深深的叹息。
……
青城山。
为不打扰赵凌云闭关,李凡松被安排在殷长松别院附近,由殷长松亲自指点。
院子里树木泛黄,落叶纷飞,秋风掠过山间,发出沙沙声响。
殷长松神情略显孤寂,声音干涩地说道:“师弟,江湖里又少了一位老朋友。真是令人唏嘘。”
“我们这一代人的江湖,正在慢慢落幕。”
殷长松语气中透着几分感伤,眼神恍惚,似乎回到了年少时与吕素真一同除妖降魔、快意恩仇的日子。
只是片刻之后,那一丝回忆便悄然消散。他望向李凡松,再看向福禄庭。
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
“不过,属于他们这一代的江湖,才刚刚拉开序幕。”
明德二十年。
今年寒冬来得格外早,青城山早已覆满积雪。
天地之间银白一片,唯闻北风呼啸与道童清扫积雪的刷刷声,显得格外清冷。
福禄庭亦被大雪覆盖。为护赵凌云闭关不受扰,庭院中的积雪无人清理,也无人敢踏入半步。
倒是成了山雀们的乐园。一只红尾绿羽的小鸟轻轻落在雪地上,振翅抖落羽毛上的雪花,昂首挺胸地在庭院中来回走动,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忽然,原本欢快的鸟儿神色一滞,侧头盯着院门方向,翅膀微颤,随时准备展翅高飞。
“师父,凡松早课已完成,和飞轩一起来向您问安!”
门外传来少年低沉而有力的声音。
只见一位身着青色道袍、身形挺拔、眉目清秀的少年站在门前。
自赵凌云与王仙芝一战之后,李凡松已然从稚嫩少年成长为英气逼人的青年,再过不久就要举行冠金礼了。
他眼神锐利如剑,气质锋芒毕露,剑意已成,假以时日,必入剑仙之境。
除此之外,他还习得了殷长松亲授的道法,虽仅达自在之境,却已远超常人。
因此,李凡松在剑术与道法两方面皆有建树,连殷长松都笑称他是“赵凌云第二”。
他身旁站着一个圆脸孩童,看年纪不过八九岁,身着青色道袍,双眼如星辉闪烁,五官端正,脸上带着胖乎乎的稚气,像极了福娃,令人一见便生好感。
这名小胖子名叫飞轩,是慎正阳所收的弟子。然而慎正阳在收徒不久后便羽化登仙。
飞轩因此与同样无人约束的李凡松走得极近,两人常常形影不离。他的道法由玄陵亲自指点。
只因他们都是讨人喜欢的小胖子!
飞轩自然深受玄陵喜爱。
不仅如此,飞轩身份特殊,身负青城山气运,天赋异禀,年纪虽小,但在道法上的修为已远胜李凡松。
如此年纪便精通“大龙象力”等青城绝学,隐隐有后来居上、超越前辈之势。
只是入门较晚,在辈分上排在李凡松之后,称呼对方为师叔。
飞轩双手合十行了一个道礼,恭敬说道:“师叔祖,飞轩向您请安。”
这些年,李凡松每日前来问好,风雨无阻,从未间断。
如今望着福禄庭中积雪越来越厚,他也渐渐思念起赵凌云来。
飞轩看着李凡松,微笑着说:“小师叔,师叔祖什么时候出关?”
李凡松轻轻摇头,略带无奈地笑了一下:“师父闭关至今已有十二年,现在看来,可能明日就出关,也可能……再等一个十二年。”
飞轩虽然年纪尚小,但因承载青城山天运,心思格外细腻,语气之中还透着几分成熟稳重。
“师叔不必太过担忧,师叔祖福泽深厚,心魔之劫不在命理之中,一定能平安度过。”
李凡松望向飞轩,露出坦率的笑容:“只是这次打算远行,无法日日前来问安,心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飞轩微微一笑,轻声道:“书读万卷不如脚踏万里。师叔祖若知晓此事,也定然支持你下山历练。”
李凡松点头,缓缓吐出一口气,白雾随风飘散,像是对自己说:“师父常说,男儿志当似江水东流,直抵大海。此次下山,必当扬名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