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院大会的余音,如同沉甸甸的铅块,压在95号院每一个住户的心头,久久不散。
暮色彻底笼罩了四合院,家家户户的灯光次第亮起,却驱不散那份弥漫在空气中的凝滞与压抑。
王主任那严厉的宣判,张翠花那一个月的拘留和五十元罚款,尤其是那“重点监管”、“强制迁出”的利剑高悬,以及三位大爷被当众点名批评的狼狈,都像一道道无形的枷锁,箍得人喘不过气。
秦淮茹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回了自家那扇冰冷的房门。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或同情、或探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屋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张翠花的酸腐气息。
秦淮茹背靠着门板,身体微微发抖。一个月!婆婆要在那冰冷的拘留所里待上整整一个月!五十块钱罚款!像一座山压了下来。贾东旭那点工资,刨去日常开销,本就精打细算才勉强维持。
这五十块,要么掏空家底,要么就得拉下脸去借!更让她心头发寒的是王主任宣布的惩罚:国庆的米油、冬天的煤票、免费的体检电影…这些平日里能稍微改善一点生活、带来一丝慰藉的社区福利,全都没了!婆婆那张嘴惹下的祸,最终却要由她和丈夫来承担这切切实实的苦果!
屋角传来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贾东旭蜷缩在炕沿的阴影里,双手抱着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从母亲被铐走那一刻起,他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
巨大的屈辱、愤怒、无力感和对未来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他撕裂。他引以为傲的贾家脸面,在今天被彻底踩进了泥里!他甚至不敢想象,明天回到轧钢厂,工友们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他。
“东旭…”秦淮茹哑着嗓子,试图靠近安慰。
“滚开!”贾东旭猛地抬起头,双眼赤红,布满血丝,像一头濒死的困兽,声音嘶哑而充满戾气,“都怪你!都怪你没用!你要是…你要是能讨得何家一点好,妈至于…至于…”他语无伦次,把无处发泄的怒火和羞耻一股脑泼向秦淮茹。
秦淮茹被他狰狞的样子吓得后退一步,心头的委屈和绝望瞬间冲垮了堤坝,眼泪汹涌而出:“怪我?东旭!你讲不讲理?!是妈她…她那张嘴惹的祸!她骂人家何大清‘搞破鞋’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公安来抓人的时候,你怎么还抄家伙?!现在…现在全完了!罚款五十!福利全停!往后…往后这日子怎么过?!邻居怎么看我们?!” 她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凄凉。
“闭嘴!你给我闭嘴!”贾东旭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炕上跳起来,扬起手作势要打,“再哭丧!老子…”
秦淮茹惊恐地看着他扬起的巴掌,身体下意识地缩紧,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压抑的抽泣和满眼的恐惧与绝望。
这个家,在婆婆被带走后,非但没有解脱,反而陷入了一种更冰冷、更窒息的深渊。张翠花种下的恶因,其苦涩的果实,正由她的儿子和儿媳,在黑暗中默默吞咽。
中院正房里,气氛截然不同,却又带着一种大战初歇后的疲惫与复杂。昏黄的灯光下,八仙桌上摆着简单的饭菜,却散发着难得的温馨。何大清慢悠悠地喝着粥,脸上是卸下千斤重担后的松弛,连眼角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了不少。何雨水小口小口地吃着馒头,大眼睛亮晶晶的,时不时偷瞄一眼哥哥。
何雨柱却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他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王主任那番话,尤其是对三位大爷毫不留情的批评。他放下筷子,看向父亲:“爸,您说…这往后,院里三位大爷,还管用吗?”
何大清哼了一声,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管用?王主任今天那话,就差指着鼻子骂他们是摆设了!威信扫地喽!易中海那张老脸,今天是彻底掉地上捡不起来了。往后?哼,他们再想像以前那样,靠张老脸、和和稀泥就把事儿平了,难喽!王主任最后那句,重新推选管事人,可不是说着玩的!街道办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何雨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王主任临走时那句“多几个何雨柱这样敢担当、明事理的好同志”,如同投入他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保卫科副科长这个身份,在维护公理时所能迸发出的力量,以及随之而来的、某种沉甸甸的责任。
“柱子,”何大清看着儿子,眼神里有欣慰,也有叮嘱,“今天这事,你做得对!硬气!给咱老何家争了气!不过,树大招风。往后,院里院外,盯着咱家的人不会少。咱不惹事,但也绝不怕事!该硬的时候硬,该讲理的时候讲理,身正不怕影子斜!明白吗?”
“爸,我明白。”何雨柱郑重地点头,眼神坚定。
后院,刘海中家。晚饭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二大妈看着丈夫那张阴沉得能滴水的脸,小心翼翼地给他夹菜,大气不敢出。刘海中味同嚼蜡,脑子里全是王主任当众点名批评他那句各打五十大板、辜负期望!他辛苦维持的二大爷体面,在今天下午那短短的十几分钟里,被扒得干干净净!什么领导派头,什么院里权威,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啪!”刘海中越想越气,猛地将筷子拍在桌上,震得碗碟一跳。“岂有此理!简直是…简直是侮辱!”
他胸口剧烈起伏,脸涨得通红,“我刘海中在轧钢厂大小也是个六级锻工!在院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王主任…她凭什么?!当着全院人的面…我…我这老脸往哪搁!”
二大妈吓得一哆嗦,连忙劝道:“他爸…消消气…王主任她…她也是被张翠花那老虔婆气的…”
“气?我看她就是借题发挥!杀鸡儆猴!”刘海中低吼道,眼睛瞪得溜圆,“什么重新推选管事人?我看她就是想换掉我们!换谁?换何雨柱那个毛头小子吗?!哼!”他越想越觉得憋屈,一股邪火无处发泄,只能在家里无能狂怒。
阎埠贵家则是另一番光景。晚饭桌上异常安静。
三大妈看着丈夫心不在焉地扒拉着碗里的饭粒,眼镜后的眼神闪烁不定,透着一种精明的算计和不安。阎埠贵此刻的心里像开了锅的沸水。王主任的批评像鞭子抽在他脸上,火辣辣的疼。他引以为傲的文化人、会算计的形象,在和稀泥、想捂盖子的定性下,显得如此不堪。
但更让他心惊的是王主任最后那句重新推选管事人以及临走时对何雨柱的肯定。院里要变天了!
何雨柱年轻,有冲劲,背后有林默撑腰,现在又深得街道办王主任的赏识...
阎埠贵的小算盘飞快地拨动着:识时务者为俊杰。易中海威信扫地,刘海中是个草包,自己再抱着三大爷的空架子硬撑,恐怕连这点残存的体面都保不住。
也许…该适时地、不着痕迹地向何家靠拢?尤其是何雨柱?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在他心里扎了根。他推了推滑落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开始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经”。或许,明天该找机会跟柱子聊聊?或者,在碰到何大清时,主动释出点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