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的梅雨季来得格外早。林清浅站在渡口廊下,望着雨丝在运河水面织出万千涟漪。腰间的断刀随着呼吸轻晃,刀柄\"陆氏\"二字被磨得发亮,像极了陆沉舟最后那抹带血的笑。
\"小姐,那少年又来了。\"桃夭压低声音,指尖指向三丈外的乌篷船。戴斗笠的身影立在船头,青衫被雨水浸透,露出腰间晃动的铁骨扇,扇骨上\"沉舟\"二字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三年前的记忆突然翻涌。林清浅想起金銮殿上,陆沉舟的血渗入她心口,化作永远不退的红痣。此刻那红痣正在发烫,与少年左眼角的红点遥相呼应,如双生烛火在雨幕中明明灭灭。
\"去把船靠过去。\"她攥紧手中的《河渠图》,图卷里夹着半片东珠,正是陆沉舟送的簪头所缺的那半颗,\"无论他是谁,总要问个清楚。\"
乌篷船的帘幕掀开时,茶香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少年摘去斗笠,露出与陆沉舟分毫不差的面容,只是左眼角红痣比她的更大些,像滴未落的血。桃夭惊呼出声,手中茶盏险些跌落——这张脸,分明与乱葬岗里的童尸一模一样,却带着成年男子的清俊。
\"林姑娘别来无恙。\"少年开口,声音却比陆沉舟低沉些,带着江南水汽的温润,\"吾名沈砚,沈舟侧畔千帆过的沈,笔墨砚台的砚。\"
林清浅盯着他手中的铁骨扇,扇面\"千帆过尽\"四字边缘泛着焦痕,正是当年天牢蛊阵爆炸时留下的。她摸出怀里的半片东珠,刚要开口,却见沈砚袖口滑出截红绳,上面串着的,竟是陆沉舟从不离身的\"沉\"字玉佩。
\"你是谁?\"她按住腰间断刀,刀刃在鞘中轻颤,\"为何会有他的东西?\"
沈砚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陆沉舟惯有的狡黠:\"三个月前,有个自称陆沉舟的人在乱葬岗救了我。他说若见着心口有红痣的姑娘,便把这扇子交给她,还说......\"他忽然凑近,呼吸拂过她耳际,\"还说,河渠图的虫洞,对着月光能看见真正的阵眼。\"
窗外惊雷炸响。林清浅感觉心口红痣骤然发烫,仿佛有火焰顺着血脉烧向心脏。她想起陆沉舟的密信里提到\"双生蛊逆转之法\",想起太液池地宫那具插着断刀的尸体,突然抓住沈砚手腕,扯开他衣袖——白皙皮肤上,赫然有与陆沉舟相同的蛊纹,只是纹路走向相反,如镜中倒影。
\"你是他的孪生弟弟。\"桃夭惊呼,\"可当年童尸......\"
\"童尸是替身。\"沈砚摊开掌心,露出枚青色蛊卵,\"太后以为炼成的是陆沉舟的弟弟,实则是陆家暗卫的孩子。真正的沉砚,早在案发前被送去了苗疆,直到三个月前才被......\"他忽然顿住,目光落在林清浅身后的《河渠图》上。
运河水突然暴涨。林清浅听见船底传来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撞击船板。沈砚迅速抽出铁骨扇,扇面展开时,竟射出三支细如牛毛的银针,钉入水面冒出的气泡处。暗红色血液染红水面,她这才惊觉,水下竟有无数蛊虫攒动,虫身映着月光,组成与《河渠图》相同的纹路。
\"是天牢蛊阵的余孽。\"沈砚皱眉,指尖捏碎蛊卵,青色烟雾中,蛊虫纷纷翻白,\"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活着离开扬州。\"
桃夭忽然指向远处的画舫:\"小姐,那艘船......挂着陆家的云纹灯笼!\"
画舫的帘子在风雨中扬起,露出里面坐着的人——赫然是本该在京城的新皇。他左眼角泪痣已恢复,手中捧着个金漆匣子,匣盖打开的瞬间,林清浅看见里面躺着的,竟是陆沉舟的尸身,胸前断刀的刀柄上,缠着她亲手编的红绳。
\"林清浅,别来无恙。\"新皇的声音带着冰寒,\"朕该叫你陆夫人,还是......蛊师?\"
沈砚突然将林清浅护在身后,铁骨扇发出嗡鸣:\"陛下为何要跟踪我们?太液池的地宫,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地宫?\"新皇轻笑,抬手挥袖,画舫四周升起青色雾气,\"那不过是朕设的局,为的就是引出你们这些蛊术余孽。当年陆沉舟用双生蛊破了天牢阵,却不知蛊王早已寄生于他体内,如今他虽死,蛊王却在你体内......\"他看向林清浅,眼中闪过贪婪,\"只要取你的血,朕就能炼成不老不死之身。\"
林清浅这才惊觉,心口的红痣不知何时已变成蛊虫形状。沈砚的蛊纹在皮肤上疯狂游走,他忽然抓住她手腕,将断刀从鞘中拔出:\"用刀刺我,就像当年刺他那样!双生蛊逆转需要血脉共鸣,这是唯一的办法!\"
雨声轰鸣中,林清浅望见沈砚眼中的决然,那神情与陆沉舟如出一辙。断刀刺入的瞬间,两股鲜血同时涌出,在《河渠图》上绽开妖冶的花。运河水突然沸腾,无数光点从图中飞出,在空中组成陆家灭门当晚的景象——周明远站在火光中,将童尸推入蛊阵,而陆沉舟抱着昏迷的她,从密道逃出。
\"原来他早就知道。\"林清浅哽咽,看着画面中陆沉舟为她种蛊的场景,\"他用自己做引子,让蛊王以为宿主是他,实则早已将雌蛊转入我体内......\"
\"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的命。\"沈砚咳嗽着替她擦去眼泪,血珠滴在《河渠图》的虫洞上,竟拼成\"沉舟\"二字,\"如今蛊王已醒,我们必须用河渠水彻底净化它。\"
新皇的蛊虫群已逼近船身。林清浅展开《河渠图》,迎着暴雨高举过头顶。奇迹般地,运河水竟逆流而上,在图卷上方聚成水幕,映出陆沉舟的脸。他眼中带着笑意,嘴唇开合,像是在说:\"阿浅,看好了。\"
水幕突然炸裂,无数水滴化作利剑,刺入新皇的蛊虫群。林清浅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低头看见红痣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心口浮现出的陆沉舟的泪痣。沈砚的蛊纹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与她相同的红痣。
\"原来双生蛊的逆转,是宿主互换。\"桃夭惊呼,\"表少爷把自己的命,换给了您......\"
晨光刺破雨幕时,新皇的画舫已沉入河底。林清浅抱着昏迷的沈砚,看见运河上漂着无数纸船,每只船上都点着蜡烛,像极了陆沉舟曾为她放的孔明灯。桃夭捡起一只纸船,上面写着:\"沉舟已随波去,轻舟可渡万难。\"
\"他真的走了吗?\"林清浅喃喃,指尖抚过沈砚左眼角的红痣,那触感与陆沉舟的泪痣一模一样。忽然,沈砚的睫毛颤动,睁开眼时,眼底倒映的晨光里,竟有她熟悉的璀璨星河。
\"阿浅,\"他开口,声音是陆沉舟的温润,\"运河开闸了,要去看吗?\"
扬州城的晨钟里,三人站在运河闸口。巨大的闸门缓缓升起,万千河水奔涌而出,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林清浅望着水面,仿佛看见陆沉舟的身影在波光中若隐若现,他抬手替她理好被风吹乱的发丝,轻声说:\"这万里河渠,终是如你我所愿了。\"
桃夭忽然指着远处,那里有艘商船正扬起白帆,船头站着个戴斗笠的男子,腰间挂着的铁骨扇上,\"沉舟\"二字在晨光中闪闪发亮。当男子转身时,左眼角闪过一抹泪痣,与林清浅心口的红痣同时发亮,如双生星辰照亮万里河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