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降梯停止了,伴随着一声略显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封闭的金属门缓缓向两侧开启。冰冷的光线瞬间涌入狭窄的轿厢,驱散了之前的黑暗,却并未带来丝毫温暖,反而更显阴森寒冷。卡琳走出升降梯,踏上坚硬的地面。通道豁然开朗,一个由粗糙石块堆砌而成的宽阔通道出现在眼前,与升降梯的金属质感截然不同,通道的墙壁和地面都由粗糙的石块堆砌而成,上面布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泥土气息,仿佛置身于古老的地下墓穴。
通道两侧的石壁上,依稀可见一些模糊不清的古老雕文,线条粗犷,风格古朴,充满了神秘的气息,却因年代久远而难以辨认。卡琳略微辨认了一下,这些雕文似乎并非奥伦西亚王国常用的文字,更像是某种更加古老的,失落文明的遗迹。空气中魔力波动极其微弱,但却持续不断,让她隐约感觉到,这个地下空间并非全然荒废,仍然残留着某种力量。
错综复杂的通道如同迷宫般向前延伸,没有明显的指示,也没有任何规律可循。卡琳谨慎地选择了一条看起来相对宽阔的通道,举步向前。通道七弯八拐,不断向下倾斜,仿佛通往地底深处。走了没多久,通道两侧开始出现一些小隔间,石门紧闭,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如同一个个封闭的石匣子。卡琳尝试推开其中一扇石门,石门却纹丝不动,似乎被某种机关牢牢锁死。她略微用力,指尖触碰到石门的瞬间,却感到一阵冰冷的魔法抗拒力,阻止她强行破坏。
这些隔间更像是某种避难所,或者说,是为应对末世灾难而预留的特殊空间。联想到奥菲斯领主城的要塞都市特性,以及神怜分教会的悠久历史,卡琳猜测,这里很可能是分教会为了应对末世危机,秘密挖掘的地下避难设施。只是不知为何,这些避难所如今却空无一人,甚至被彻底封闭。
继续向前,通道逐渐变得狭窄,两侧的隔间也开始出现变化。原本封闭的石门,变成了一扇扇冰冷的铁栅栏,栅栏后方,是更加狭小阴暗的空间,如同监牢一般。一些监牢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灰白色的枯骨,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枯骨形态各异,有些蜷缩在角落里,有些则散落在监牢中央,仿佛生前曾经历过绝望的挣扎。空气中,除了霉味和土腥味,还隐约多了一丝腐朽的气息,令人感到压抑和不安。
这些监牢…是用来关押什么人的?或者说,这里真的是用来“避难”的场所吗?卡琳心中疑惑更甚,一种莫名的不安感开始在心头蔓延。她加快脚步,沿着石阶继续向下,想要尽快探明这个地下空间的真相。
随着不断深入,通道的风格骤然一变。原本粗糙的石块墙壁,逐渐被打磨光滑的石砖所取代,墙壁上开始出现一些精美的雕刻,线条流畅,图案繁复,风格典雅而庄重,与之前通道的粗犷风格截然不同,反而与地面之上的神怜分教会建筑风格隐约有些相似之处。通道也变得宽阔起来,两侧的监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装饰华丽的石柱和拱门,空气也变得干燥了一些,霉味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金属的冰冷气息。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一个面积不小的大厅出现在卡琳眼前。大厅空旷寂静,没有任何摆设,只有穹顶上镶嵌着一些发光的晶石,散发出冰冷的光芒,勉强照亮着整个空间。大厅中央,一个由黑色石块砌成的圆形石台突兀地矗立在那里,石台表面粗糙,棱角分明,与周围光滑的石砖地面格格不入,显得格外突兀。石台正中央,一把锈迹斑斑的黑色双手巨剑,剑尖朝下,笔直地插在石台之上,剑身布满了岁月的锈蚀痕迹,但依然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巨剑周围的地面上,零零散散地散落着一副盔甲的各个部件,头盔、胸甲、… 盔甲的材质并非领主城士兵常见的制式铠甲,而是一种更加厚重,更加精致的黑色金属,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以及一些风格古朴的徽记。盔甲的造型风格偏向于重甲骑士,厚重而威严,充满了力量感,却又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冷气息,与卡琳在罗维尼亚的情报信息骑士形象有几分相似之处,但风格更加古老,细节也更加繁复。
卡琳仔细辨认着盔甲上的徽记,一个造型古朴的图案,在胸甲和肩甲上清晰可见。那是…奥伦西亚王家的徽记?但又与现在奥伦西亚王室使用的徽记略有不同,更加古老,更加繁复,也更加… 黑暗。这种风格的盔甲,绝不可能是领主城守卫军会使用的制式装备,更像是某种更加神秘的武装力量的象征。
难道这里曾经是奥伦西亚王室的秘密场所?或者说,奥菲斯领主城与奥伦西亚王室之间的联系,远比她之前预想的更加紧密?卡琳心中疑云重重,对这个地下空间的来历,以及奥菲斯领主城隐藏的秘密,更加好奇。
大厅的另一头,是一扇紧闭的石门,石门材质沉重,表面光滑,没有任何装饰,只有门中央,开了一个仅供观察的狭小窗口。透过窗口,隐约能看到里面似乎有什么活物在活动,但光线昏暗,难以看清具体是什么。
事已至此,已经深入地下,退缩绝非卡琳的风格。强烈的求知欲和侦查本能驱使着她继续向前,去探寻石门后的秘密。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一丝不安,小心谨慎地靠近石门。每一步都迈得极轻,注意力高度集中,动物化的感知力如同雷达般,扫描着周围的一切动静,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以防突发状况或者隐藏的陷阱。
靠近石门后,卡琳放缓呼吸,紧贴着石门旁边的墙壁,缓缓移动到窗口下方。确认周围没有任何异常后,她才微微弓起身子,将眼睛凑近窗口,小心翼翼地向里面窥探。
仅仅是透过狭小的窗口瞥了一眼,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寒便瞬间攫住了卡琳的神经。 空气中,腐臭味和血腥气混合成令人作呕的粘稠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即使隔着石门,也让她本能地屏住了呼吸,胃部一阵痉挛,几乎要抑制不住呕吐的冲动。 窗口后的景象,让她惊讶不已,甚至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撼和… 怜悯。她琥珀色的竖瞳骤然紧缩,竭力想要捕捉黑暗房间中的每一个细节,却又本能地抗拒着映入眼帘的画面,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背后的绒毛也根根竖立,如同受惊的野兽。
房间内部,出乎意料的空旷,没有任何家具,也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冰冷的石墙。房间的最深处,靠近墙壁的地方,一个模糊的轮廓映入卡琳眼帘。那是一个或者说,半个人?
卡琳强忍着生理上的不适屏住呼吸,仔细观察。借着房间内微弱的光线,她逐渐看清了那个轮廓的真面目。那是一个半边人身,半边扭曲怪兽般的… 生物。说是生物或许并不确切,那更像是一个被强行拼接在一起的畸形造物。
它背对着石门,面向墙壁,身体被一大圈粗壮的黑色铁索牢牢捆缚着,铁索深深地勒进它血肉之中,发出令人咬紧牙齿的金属摩擦声。 人形的那半边身体,勉强维持着人类的轮廓,但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血管和伤疤,头发凌乱而肮脏,如同枯草般遮住了大半个脸庞,卡琳无法看清它的面容,只能看到从发丝间隙中,隐约露出的,紧闭的双眼和毫无血色的嘴唇。
而另一半身体,则完全是一团扭曲的血肉,布满了令人作呕的脓包和肉瘤,肢体畸形,关节错位,如同被某种力量强行扭曲和拼接而成,完全失去了生物应有的形态。污秽的黑色液体,不断从扭曲的那半边身体上渗出,滴落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滩令人作呕的黑色污渍,散发着刺鼻的腐臭气味。卡琳甚至能 “看” 到空气中漂浮着的,细微的黑色颗粒,那是从怪物溃烂的皮肤上脱落的血肉,在她的超敏锐嗅觉下,这些微小的颗粒都仿佛在散发着浓烈的腐败气息。
无数根粗细不一的管子,如同毒蛇般,密密麻麻地插在那怪物的身体各处,一些管子连接着房间顶部的金属管道,不断向它身体内部输送着某种清亮的液体,液体沿着管壁缓缓流动,发出轻微的“咕噜咕噜”声。而另一些管子,则连接着地面上的一个金属容器,不断地从怪物体内抽取着黑色的液体,黑色的液体在透明的管子中缓缓流动,如同粘稠的墨汁,令人望之生畏。
那个怪物似乎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人形的头部微微颤动着,她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从门缝中泄露出的,令人毛骨悚悚然断断续续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和喘息声,声音嘶哑而微弱,却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痛苦和绝望,直击灵魂深处,让卡琳的耳膜都隐隐作痛。
卡琳感到自己的心脏也跟着那怪物的呻吟声一下一下抽紧,一股本能的恐惧和厌恶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几乎想要立刻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眼前的景象,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也完全颠覆了她对奥菲斯领主城的认知。这究竟是什么?一个实验品?一个祭品?还是… 某种更加恐怖,更加黑暗的存在?卡琳作为侦查队长已算的上是见多识广,但这一次见到的东西是她这辈子从未想过的。
神怜分教会的地下,竟然隐藏着如此令人作呕的景象? 她脑海中一片混乱,无数疑问不断的出现充斥着她的思绪。 领主宫宴会的奢华,城区的井然有序,白日里神怜分教会的庄严肃穆,此刻都如同精美的画皮般被撕裂,露出了其下腐烂溃败的真实内核。 地上的钢铁之城,与地下的污秽深渊,宛如同一枚硬币的两面,光鲜与腐朽,秩序与混乱,希望与绝望,被一面无形的镜子冰冷地映照出来,构成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双面”世界。
过于浓烈的腐臭气味,让动物化的卡琳远超常人的嗅觉,更加难以忍受。 混合着血液、脓液、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腐烂物质的气息,不断冲击着她的感官,胃液翻涌,喉咙干涩,让她忍不住微微侧过头,压抑地轻咳了一声。 这细微的动静,在寂静的地下空间中,却显得格外清晰,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圈圈涟漪。
房间内的怪物,似乎察觉到了门外的声响。 原本如同死物般静止的躯体,猛地颤动了一下,捆缚着它的铁索发出沉重的摩擦声。 它吃力地想要转动身体,背后的肌肉痉挛般扭曲着,却被铁索死死地限制住,只能徒劳地挣扎。 最终,那怪物像是耗尽了力气,又像是彻底认命般,停止了徒劳的动作。 它僵硬地停滞在那里,只有那半人形的头颅,微微地,极其缓慢地偏转了一点角度。
卡琳屏住呼吸,透过窗口,勉强捕捉到怪物偏转过来的侧脸轮廓。 凌乱的污垢长发勉强散开了一点,露出了小半张饱经风霜的面庞,皮肤松弛,布满了皱纹,依稀能辨认出那是一个中老年男人的轮廓。 虽然面容憔悴,形容枯槁,但眉宇间依稀残留着一丝曾经属于人类的痕迹。 那张脸上,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仿佛每一寸血肉,每一根神经,都在承受着无尽的折磨。
“他”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向窗口的方向,虽然无法看清卡琳的具体位置,却仿佛能够感受到门外的窥探。 嘶哑破碎的声音,如同从腐朽的喉咙深处挤出来一般,断断续续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充满了痛苦和哀求。
“佩…里尔… …我…撑…不下去了……” 那声音破碎而绝望,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在刀锋上颤抖, “……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