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渊迷局·灼魂辩骨
也平攥紧银铃的手骨节泛白,指腹深深掐进掌心,仿佛要以此对抗黑袍人话语里的惊涛骇浪。
银铃上的符文随着他紊乱的气息明灭不定,映得少年眸中波光破碎:“不可能…阿依娜姐那么好,你们…你们中原人总爱编些脏污人的话!”
黑袍人发出刺耳的笑,斗笠阴影在雪地上晃出扭曲的轮廓:“瓦剌王室为求战魂庇佑,每代都选血统最纯的女婴献祭,你以为阿依娜脖颈的血纹是天生的?那是祭台咒术刻下的‘引魂契’!她能活到现在,不过是战魂残念想攒够血祭的‘活引子’!”他抬手一挥,山口刮起腥风,灯盏里凝固的天师府弟子幻象突然挣动,露出脖颈处与阿依娜相似的青紫色刻痕。
赵婉宁软剑出鞘,剑气绞碎扑来的黑雾,却斩不断心头翻涌的寒意。
她望向灯盏中阿依娜垂落的青丝,想起初见时姑娘递来奶酒的温度,想起她教自己写“和”字时,指尖在雪地里冻得通红仍笑着说“中原字真好看”。那些鲜活的片段,怎么能和“献祭活引子”的脏污咒言重叠?
“你撒谎!”
也平猛地扑向黑袍人,银铃符文锁链却在半途被无形力场绞碎。少年重重摔在雪地上,喉间漫上腥甜,仍攥着染血的银铃嘶吼:“阿依娜姐救过婉怡,救过二妈妈,她连草原的狼都不忍心杀,怎么会是…是献给战魂的祭品!”
黑雾里,阿依娜虚影缓缓抬起手,腕间旧疤被血纹啃噬得狰狞:“也平…他说的…是真的…”她望向二妈妈,老人瘫坐在雪地里,平安符从颤抖的指缝间滑落,沾着雪水的布料上,赵婉宁幼时缝补的线头还在——可那些曾经温暖的针脚,此刻却像扎在众人心口的刺。
雪貂蜷缩在灯盏边缘,皮毛被咒火燎得焦黑,仍强撑着嘶鸣:“战魂祭典每百年一次,需用王室血脉重启!阿依娜是瓦剌王室遗孤,她的血…她的血本就是祭典的‘钥匙’!”它望向阿依娜,绿眸里难得浮现出悲悯,“当年天师府首席大弟子,就是查到瓦剌祭典真相,才被灭口在这灯盏里…你看他的魂,还困在最顶端的灯里,对着阿依娜喊‘祭品’!”
赵婉怡颤抖着攀上山壁,指尖触到青铜灯盏的刹那,灯里凝固的天师府弟子突然发出哭号。那人的脸开始扭曲,露出与黑袍人七分相似的眉眼:“婉怡…别碰…这灯盏会抽干你的血…当年我查瓦剌祭典,就是被他们…被他们用这灯盏做成了活尸…”他脖颈血纹暴起,“阿依娜是祭品…也是解药…只有她的血祭了战魂,北境才能…才能真正太平!”
也平抓起地上的雪狠狠砸向灯盏,雪沫溅在阿依娜虚影上,竟烫出滋滋白烟。少年哭吼着往山壁上爬,指甲抠进结冰的缝隙里渗出血:“阿依娜姐,你说过要带我和二妈妈回草原!你说要教我骑马射狼!你不能…不能是祭品…我不信!我不信!”
阿依娜虚影的血纹突然疯狂扭动,将她拖向灯盏深处。
二妈妈踉跄着抱住灯柱,哭号着将平安符塞进阿依娜手里:“岩儿说过‘医者仁心’,你爹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当祭品!当年雪夜狼群,是你自己举着长刀护在毡房前,你胳膊上的疤,是草原儿女的勋章,不是什么引魂契!”
平安符与灯盏共鸣的刹那,赵岩消散前的画面突然浮现——他在祭坛碎裂时,用血在石壁刻下“祭非祭,和为真”,血字被战魂残念侵蚀,却在平安符光照下显形。
黑袍人瞳孔骤缩,斗笠下露出与赵岩相似的下颌线,他慌不择路地后退,却被灯盏里挣出的天师府弟子魂体缠住脚踝。那些魂体嘶吼着“还我命来”,拖得他膝盖磕在冰面上,渗出的血瞬间被灯盏吸尽。
雪貂趁机跃上也平肩头,绿光裹着银铃冲向灯盏。
银铃炸开的咒光里,阿依娜虚影挣脱血纹束缚,却仍固执地往灯盏里探身:“婉宁,我爹说过,当年瓦剌和中原的血仇,该由我们这代人用和解了断…我是瓦剌人,可我也是在中原长大的…我不能让战魂再毁了这片雪原…”她看向也平,“也平,你要是真把我当姐姐,就别让我当逃兵…这灯盏,或许真是化解仇恨的最后机会…”
也平攥着银铃的手慢慢松开,雪落在他颤抖的肩头,融成温热的水痕。赵婉宁软剑插进冰面,将灯盏投下的阴影劈开:“阿依娜,你要是敢自己跳进灯里,我就把这灯盏砍成废铜烂铁!你说过要教我骑马,要带我看草原的格桑花,你要是当逃兵…我…我就再也不理你!”
灯盏里的血纹突然静止,阿依娜虚影的眼角,缓缓沁出与活人别无二致的泪。二妈妈把平安符系在她腕间,老人布满皱纹的手与阿依娜年轻的手交叠:“岩儿救你,是想让你活着见证和解。当年他被族人误解,却还护着我这个瓦剌人回草原,他说‘仇恨是死的,人是活的’…阿依娜,你要是敢死在灯里,我就带着岩儿的平安符,在草原毡房天天骂你没出息!”
雪貂绿眸闪过决绝,叼起也平的银铃冲向最顶端的灯盏。
咒光炸开时,灯盏里天师府弟子的魂体发出最后的恸哭,却在血纹消散的瞬间,露出欣慰的笑。阿依娜虚影跌出灯盏,落在雪地上的刹那,脖颈血纹彻底淡去,显露出二妈妈说的“草原勋章”——那道幼时护着也平留下的疤,在雪光里泛着温柔的光。
黑袍人瘫坐在地,斗笠滚落,露出与赵岩如出一辙的脸。他望着平安符上的血字“祭非祭,和为真”,突然伏地痛哭:“师父…我错了…我以为用阿依娜的血祭战魂能保北境,却让战魂残念钻了空子…那些被做成灯盏的同门,那些被我冤枉的瓦剌人…”
也平扶起阿依娜虚影,少年掌心的温度,让虚影逐渐凝实成有血有肉的姑娘。阿依娜摸向脖颈淡去的血纹,笑着对二妈妈说:“娘,你看,疤还在呢。”又看向赵婉宁,“婉宁,等雪化了,我教你骑马,咱们在草原上写最大的‘和’字。”
雪貂趴在也平肩头,绿眸恢复清亮,却仍心有余悸地抖着爪子:“这灯盏里的诅咒…暂时被平安符镇压了…但战魂残念没除干净,往后…往后还得小心。”
远处,暗红的月亮仍悬在天际,却有一缕晨光,正穿透厚重的乌云,照在山口渐渐淡去的黑雾上。也平望着晨光,将银铃系回阿依娜腕间,他知道,这场关于仇恨与和解的跋涉,才刚刚走过最泥泞的一程,但只要他们还攥着彼此的手,就总有走到天光通透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