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卷着紫藤花的甜香漫过摄政王府的揽月园,三架垂地的花帘被吹得簌簌作响,廊下悬挂的铜铃铛发出细碎的叮当声,与草坪上的欢笑声绞成一片。沈落雁斜倚在临水的美人靠上,手中鎏金镶玉的团扇摇出半卷荷香,目光却黏在不远处的草坪上,眼角的朱砂痣随着笑意颤出细碎的光。
萧玦今日竟穿了件月白色暗纹常服,平日里束得一丝不苟的墨发松松挽了个髻,几缕银丝被风吹得贴在鬓边,竟添了几分难得的柔和。更叫人跌破眼镜的是,这位平日里连笑都吝啬的摄政王,此刻竟屈膝半跪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脊背挺得笔直如松,活像一匹蓄势待发的骏马。刚满周岁的小宝跨坐在他脖子上,藕节似的小胖手死死揪着他下巴上的山羊胡,口水顺着肉嘟嘟的下巴滴在萧玦的衣领上。
\"小宝坐稳了!\"萧玦的声音比平日低了八度,带着一种连沈落雁都未听过的温软,他双手小心翼翼地托住外孙的小短腿,指腹蹭过小宝锦缎肚兜上绣着的\"作\"字,\"外公要出发去寻糖糕啦!\"
小宝被逗得咯咯直笑,挥舞着小胖手在萧玦头顶乱拍:\"驾!外公快跑!去买城南福记的梅花糖糕!\"
\"得嘞!\"萧玦配合地发出\"哒哒\"的马蹄声,迈开步子在草坪上缓缓踱步。阳光透过花架洒在他身上,将他平日里杀伐果断的眉眼镀上一层柔光,嘴角上扬的弧度大得惊人,连眼角的细纹里都溢满了宠溺。路过假山时,他还特意放慢脚步,让小宝伸手去够垂落的藤蔓,活脱脱一个被外孙拿捏的普通老者。
\"哎哟喂,王爷这驯马架势,比作作当年骑您脖子时专业十倍不止啊!\"沈落雁摇着团扇走近,袖珍画板在手中晃出一道残影。她挑眉看着萧玦被揪得变形的胡子,笔尖在宣纸上飞快勾勒,\"当年作作想骑您脖子,您可是板着脸说'男儿当自强',结果我儿摔了个屁股蹲,哭了半个时辰呢。\"
萧玦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让小宝栽下来,他回头瞪了沈落雁一眼,耳根却悄悄泛红:\"那能一样吗?作作小时候跟个小豹子似的,差点把我胡子揪掉半把!\"
\"那是您教子无方~\"沈落雁笔尖一顿,在画纸上添了几笔飞扬的胡须,\"您瞧咱们小宝多乖,不过揪了您三根胡子罢了~\"
话音未落,小宝仿佛听懂了外婆的话,小手猛地一用力,揪下三根雪白的胡须。他举着胡须咯咯直笑,奶声奶气地喊:\"外公,糖糕!要加三倍糖霜的!\"
萧玦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更欢,用指腹蹭了蹭小宝的小胖脸:\"好好好,外公这就带你去买!等会儿让厨房做一车梅花糖糕,让我的小宝吃个够!\"
\"爹!您太偏心了!\"作作的声音像颗小炮仗在花园炸开,他晃着腰间缀满珍珠的鎏金糖糕荷包,石青色官服前襟还沾着新鲜的糖霜,显然是刚从糖糕窖里出来,\"我小时候您别说骑脖子了,连抱都没抱过几次!\"
萧玦头也不回,稳稳托住小宝晃动的身子:\"你小时候跟个实心球似的,压得我这老腰差点断了。\"
\"我现在轻了呀!\"作作不服气地挺了挺腰板,\"爹您看,我最近都瘦了!您也驮我走两步呗?\"
沈落雁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团扇掩着嘴道:\"作作你都快三十了,还跟你外甥争宠?小心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玥玥抱着针线筐跟在后面,无奈地摇头:\"哥,你就别跟着胡闹了,小宝还小,小心摔着他。\"她话音刚落,就见作作趁萧玦不备,竟想扒着他的胳膊往上爬,吓得她赶紧放下针线筐去拉人。
\"哈哈哈哈!朕来给小作精送糖糕咯!\"大雍皇帝的笑声震得紫藤花簌簌掉落,他竟从月洞门旁的假山上跳下来,明黄色龙袍下摆沾着几片青苔,显然是翻墙进来的。\"听说我们小作精要吃糖糕,朕这御厨新作的花样,保准比城南福记的还好吃!\"
食盒打开的刹那,满室寂静——里面躺着的糖糕造型各异:有做成迷你汗血宝马的,糖丝编的缰绳还会晃动;有雕成小宝模样的,连脸上的婴儿肥都惟妙惟肖;最绝的是个骑在马上的小人糖糕,分明就是萧玦驮着小宝的缩小版,连萧玦被揪得歪斜的胡子都用黑芝麻粒粘了上去。
小宝眼睛亮得像灯笼,挣扎着要去抓:\"糖糕!小马糖糕!\"
萧玦小心翼翼地取下一块小马糖糕,放在嘴边吹了又吹,才递到小宝手里:\"慢点儿吃,小心烫着。\"他看着外孙捧着糖糕啃得满脸都是,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
皇帝得意地捋着胡子,龙袍袖口蹭到食盒边缘的糖霜:\"怎么样?朕这手艺,比你家厨房如何?\"
沈落雁端详着那个骑马路的小宝糖糕,挑眉道:\"皇侄手艺越发精进了,就是这糖糕小宝,怎么比我家小宝胖了两圈?莫不是御厨偷偷给加了糖?\"
看着萧玦蹲在地上,耐心教小宝辨认糖糕造型的模样,沈落雁忽然想起作作三岁那年。那时萧玦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冰山王爷,作作哭闹着要骑马,他只是板着脸说了句\"自己爬\",结果作作抱着他的大腿啃了半天,最后还是摔了个四脚朝天。
\"王爷,您还记得作作第一次骑您脖子吗?\"沈落雁走近,用团扇指了指正在抢萧玦胡子的小宝,\"他拽着您的头发往上爬,您愣是没松手,最后作作揪下您三根黑发,被您罚站了半个时辰。\"
萧玦动作一顿,耳根红得更透:\"那时候不懂怎么哄孩子...作作小时候太皮,不像小宝这么乖。\"
作作在一旁听见,立刻凑过来:\"爹您就是偏心!小宝揪您胡子您就笑,我当年揪您头发,您差点把我扔出王府!\"
萧玦瞪了作作一眼,却没反驳,只是伸手替小宝擦掉嘴角的糖霜,声音放软:\"你小时候把书房的兵书全撕了叠纸船,还能跟小宝比?\"
小宝吃完糖糕,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小胖手又伸向萧玦的胡子:\"外公,还要玩!\"
萧玦立刻蹲下,让小宝抓住他的肩膀:\"好,外公带你去看鱼池里的大锦鲤,好不好?\"
小宝却指着不远处的假山,奶声奶气地喊:\"不!我要去假山上摘花!\"
萧玦二话不说,小心翼翼地让小宝重新骑在脖子上,一只手稳稳托住他的屁股,另一只手护着他的腰,朝假山走去。路过池塘时,他还特意停下脚步,让小宝伸手去撩拨水面:\"小宝看,锦鲤游过来了,是不是跟你一样可爱?\"
沈落雁看着他们祖孙俩的背影,对身旁的玥玥笑道:\"你爹这外公瘾,算是彻底没救了。当年作作要是有这待遇,现在怕是更无法无天了。\"
玥玥笑着摇头:\"谁说不是呢?爹现在看小宝的眼神,比看当年的作作温柔百倍都不止。\"
夕阳西下时,小宝终于在萧玦怀里玩累了,小胖手还揪着他的胡子,嘴里嘟囔着\"糖糕\"就睡着了。萧玦轻手轻脚地将外孙放进雕花摇篮里,替他掖好绣着\"作\"字的小被子,动作温柔得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
沈落雁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忍不住笑道:\"王爷,您这外公当得,比我这外婆还细致三分。\"
萧玦回头看她,月光勾勒出他柔和的眉眼:\"小宝跟作作不一样...作作出生时,我还不懂怎么当父亲,只知道严厉。现在看着小宝,就想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哦?作作不是您亲儿子吗?\"沈落雁挑眉,故意逗他。
萧玦无奈地走过来,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傻话。只是人上了年纪,心肠也软了。\"他顿了顿,看着摇篮里熟睡的小宝,\"当年没能好好陪作作长大,现在不想再留遗憾了。\"
正说着,作作踮着脚尖溜进来,手里捧着个糖糕捏成的小马:\"爹,我给小宝做了个糖糕小马,他醒了就能看见。\"
萧玦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小声点,别吵醒小宝。\"
作作吐了吐舌头,轻手轻脚地把糖糕小马放在摇篮边,还不忘用帕子擦干净上面的糖霜。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亮了小宝肉嘟嘟的脸颊,也照亮了摄政王府里这难得的温馨一幕。
沈落雁看着眼前的丈夫和儿子,心里暖得像泡在蜜里。从相府那个任人拿捏的蠢嫡女,到如今儿孙绕膝的摄政王妃,她这一辈子,历经坎坷却终得圆满。
\"王爷,\"沈落雁轻声说,\"您说小宝以后会记得,有个愿意让他骑在脖子上满花园跑的外公吗?\"
萧玦握住她的手,目光落在小宝微动的睫毛上,声音里满是笃定:\"他会记得的。就像作作记得,他有个虽然严厉却深爱他的父亲一样。\"
窗外,紫藤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将大雍王朝这段关于作精世家的温馨趣事,悄悄送向遥远的天际。而萧玦的\"外公瘾\",则成了摄政王府里,比任何奇珍异宝都更珍贵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