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绝对的死寂。
这不是虚空,虚空尚有乱流,有星辰尘埃,有冰冷的辐射。这里是归墟裂渊,是诸天万界法则的坟场,是物质与能量最终的湮灭之地。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这里被扭曲、稀释,仿佛跌入一个连“存在”本身都在缓慢溶解的墨池。
唐天宇的意识在冰冷粘稠的黑暗中沉浮。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种无处不在的、深入骨髓的“湮灭”感。这感觉并非痛苦,而是一种极致的、令人窒息的“空”。仿佛灵魂被剥离了躯壳,投入了永恒的、绝对静止的“无”。
混沌道种沉寂在紫府深处,被一层黯淡的青莲锁元印虚影勉强包裹着,如同风中残烛。先前爆发的归墟真意,如同耗尽最后力气的回光返照,此刻已彻底平息。左臂那蚀星魔金的甲壳不再蠕动,覆盖了大半个胸膛的冰冷鳞片也失去了光泽,仿佛被这终极的“空”所冻结。然而,这并非好转,而是更深的沉沦——在这片连法则都归于寂灭的绝地,连邪秽都失去了“存在”的根基,陷入一种诡异的、与宿主一同缓慢“溶解”的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一点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意,如同投入墨池的火星,在唐天宇的感知边缘挣扎着亮起。
是…归墟真意?
不。这暖意极其微弱,带着一种熟悉的、枯荣轮转的生命气息。
“天…宇…”
一声微弱到如同叹息的呼唤,穿透了粘稠的死寂,直接在他沉寂的神魂深处响起。是喻文文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痛苦,却有着一种磐石般的坚韧。
这声呼唤,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标,瞬间刺破了唐天宇意识中那沉重的“空”。他猛地“睁开”了并不存在的眼睛!
依旧是绝对的黑暗。但这一次,他“看”到了。
他发现自己并非悬浮在虚空中,而是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在粘稠如墨汁的“潮水”中沉浮。这“潮水”没有温度,没有重量,却带着一种消融万物的寂灭道韵,正是“归墟本源”的具现!而在他身旁,喻文文、唐雨薇、林薇,如同三片枯叶,同样在这缓慢流动的归墟潮汐中沉浮着。
喻文文脸色惨白如雪,气息微弱到了极致,胸口几乎没有起伏。她双目紧闭,眉心却有一点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青翠光芒在顽强闪烁。正是那点燃了生命树幼苗后残留的最后一丝生命印记!也正是这印记发出的微弱波动,如同最后的灯塔,穿透了归墟的寂灭,唤醒了唐天宇!
唐雨薇蜷缩在喻文文身边,小小的身体在归墟潮汐中微微颤抖,小脸上满是恐惧与茫然,但她死死抓着喻文文的衣角,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林薇则如同失去了灵魂的木偶,漂浮在稍远处,左肩的玄骨尸毒在归墟之力的侵蚀下,那暗绿色的毒斑竟然诡异地淡化、凝固,如同墨玉雕琢的死纹,但她的生机也微弱到了极点,仿佛随时会被这寂灭之潮彻底抹去存在。
没有声音,没有空气,只有归墟本源缓慢流淌带来的、令人神魂冻结的“湮灭”感。每一次“呼吸”(如果还存在这个概念的话),都感觉自己的存在被剥离掉一丝。
“文文…”唐天宇的神念在死寂中艰难地传递出去,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他想动,想靠近喻文文,但身体沉重得如同被亿万钧神山镇压。左臂的蚀星魔金甲壳在归墟潮汐中毫无反应,仿佛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冰冷而死寂。混沌道种被封印,他此刻与凡人无异,甚至比凡人更加脆弱,在这归墟绝地中,连挣扎都是奢望。
就在这时——
嗡…嗡…
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感,从唐天宇的胸口传来!不是心跳,更像是某种沉睡的器物被归墟本源刺激后的共鸣!
是引星司南!
那件在枯木岭被毁后,于归墟裂渊深处寻回核心碑座,又在青莲剑冢得到指针,最终拼凑完整的古老司南!
此刻,这件沉寂了不知多久的异宝,正在他贴身的储物法器内,发出前所未有的嗡鸣!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元磁之力混合着空间波动,穿透了储物法器的空间壁障,如同黑暗中亮起的萤火,顽强地抵抗着归墟潮汐的湮灭之力!
这嗡鸣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打破了绝对的死寂!
嗡鸣声中,一道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银灰色光丝,自唐天宇胸口透出,如同拥有生命的细线,在粘稠的黑暗中艰难地延伸、扭曲,最终指向一个方向!
与此同时,唐天宇沉寂的紫府深处,那被青莲锁元印封印的混沌道种,极其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并非旋转,而是如同沉睡的心脏被元磁之力刺激,本能地收缩了一下。这一下悸动,竟引动了道种核心深处,一丝潜藏至深的、属于“归墟”法则本源的寂灭道韵!
归墟真意!虽然微弱如风中残烛,却与这归墟裂渊的本源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
嗡——!
引星司南的嗡鸣声猛地拔高了一丝!那道指向黑暗深处的元磁光丝,骤然变得清晰了少许!
方向!
在这绝对死寂、连空间都失去意义的归墟裂渊中,引星司南竟凭借其核心蕴含的元磁与空间法则本源,以及唐天宇体内那一丝被引动的归墟真意共鸣,硬生生在这片法则坟场中,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空间坐标指引!
这指引并非指向生路,而是指向归墟裂渊更深、更混乱的所在!如同在无边的墨海中,指向一片更狂暴的漩涡中心!
“走…”喻文文微弱的神念再次传来,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她眉心的那点青翠光芒骤然亮起一瞬,一股枯荣轮转的寂灭之力混合着最后的生命精元,如同燃烧的薪火,猛地注入唐天宇体内!
这股力量微弱,却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唐天宇身体里最后的气力!那丝被引动的归墟真意,在这股枯寂生命之火的催动下,如同得到了燃料,猛地爆发出一股微弱的牵引力!
唐天宇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吼,用尽这燃烧生命换来的最后力量,双臂猛地一揽,将身旁的喻文文和唐雨薇死死抱在怀中!同时,混沌气流卷起漂浮的林薇!他不再随波逐流地沉浮,而是如同离弦之箭,顺着引星司南元磁光丝指引的方向,朝着那片更深邃、更恐怖的归墟潮汐深处,艰难地、义无反顾地冲去!
归墟潮汐粘稠得如同胶水,带着消融一切的阻力。每一次“游动”,都感觉自己的血肉、神魂在被剥离、溶解。左臂的蚀星魔金甲壳在更浓郁的归墟本源冲刷下,发出细微的、如同金属锈蚀的“嗤嗤”声,冰冷的金属光泽彻底黯淡,仿佛也在这终极的寂灭中走向腐朽。唐天宇的意识在剧痛与消融感中模糊,唯有怀中喻文文那微弱却顽强的生命之火,以及胸口引星司南持续不断的嗡鸣,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支撑着他机械般地向前。
不知“游动”了多久,时间在这里毫无意义。引星司南的元磁光丝指向的前方,那粘稠的黑暗仿佛变得更加浓郁,归墟潮汐的流动也变得混乱而狂暴,如同海底的暗流漩涡。一股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令人绝望的“湮灭”道韵,如同实质的墙壁,横亘在前!
就在唐天宇感觉自己即将被这股恐怖的湮灭道韵彻底溶解、意识即将陷入永恒的黑暗时——
嗡!
引星司南的嗡鸣声骤然变得急促而尖锐!那道元磁光丝猛地绷直,指向了前方那堵“湮灭之墙”上一个极其微小、不断扭曲变幻的“点”!
那“点”并非空洞,而是一个空间结构被归墟本源侵蚀后形成的、极其不稳定的“法则薄弱点”!如同腐烂树干上被虫蛀穿的孔洞!
“冲…过去!”喻文文的神念带着最后的燃烧意志!
唐天宇眼中爆发出困兽般的疯狂光芒!他将怀中三人死死护住,用尽最后一丝被归墟真意引动的混沌气流包裹全身,整个人如同燃烧的流星,朝着那个不断扭曲变幻的法则薄弱点,狠狠撞了过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
只有一种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冰冷、又带着无数细小利齿撕咬的油膜般的感觉。恐怖的湮灭之力瞬间包裹了全身,左臂的蚀星魔金甲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的金属鳞片如同被强酸腐蚀,迅速变得坑洼、黯淡!唐天宇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亿万根冰针同时刺穿,又在下一刻被投入熔炉!
噗!
仿佛突破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粘稠、消融一切的归墟潮汐感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陆地”?
唐天宇重重地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喉头一甜,一口带着丝丝黑气的暗金血液喷了出来。他挣扎着抬起头,怀中的喻文文和唐雨薇滚落一旁,林薇也摔在不远处。
眼前的景象,让早已麻木的意识也感到一阵悚然。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被遗忘在归墟深处的残破空间碎片。没有天空,头顶是缓慢流淌、粘稠如墨的归墟潮汐,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湮灭道韵,如同倒悬的黑色海洋。脚下是灰黑色的、仿佛被亿万载寂灭之力反复冲刷过的岩石,冰冷、坚硬,寸草不生,感觉不到一丝生机。空气(如果还存在的话)稀薄得如同真空,带着一种金属锈蚀和尘埃混合的冰冷气味。
空间并不大,一眼能望到头,四周是扭曲蠕动的归墟壁垒,如同巨大的黑色肠壁,将这片小小的“孤岛”包裹在内。引星司南的嗡鸣声在他们闯入此地的瞬间便沉寂下去,元磁光丝也消失了,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
唯一的“光源”,或者说“异常”,来自于这片死寂空间的最中央。
那里,矗立着一座残破不堪、布满裂痕的巨大石碑。石碑通体呈现出一种古老沧桑的灰白色,材质非金非玉,表面布满了被岁月和寂灭之力侵蚀的痕迹。石碑顶端断裂,仅剩半截,断裂面光滑如镜,仿佛被某种无上伟力斩断。
在残碑的根部,一株奇异的植物顽强地扎根于灰黑色的岩石缝隙中。
它并非绿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内敛的暗银灰色。形态如同虬结的老藤,又似枯萎的珊瑚,枝干扭曲,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星辰尘埃般的银色斑点。没有叶子,只在顶端,孤零零地生长着三颗龙眼大小、通体浑圆的果实。
这三颗果实,才是这片死寂空间中唯一的光源!
它们并非发出耀眼的光芒,而是各自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道韵辉光。
一颗果实,散发出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银灰色光泽,那是精纯到极致的元磁本源之力!
一颗果实,流淌着深邃的、不断塌陷扭曲的漆黑光晕,散发出万物归寂的恐怖气息,那是归墟法则的本源显化!
最后一颗果实,则包裹在一层混沌迷蒙、星云流转的灰白雾气之中,散发出一种古老、蛮荒、包容一切的混沌道韵!
三颗果实,如同三盏在绝境中顽强燃烧的孤灯,微弱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层薄薄的、仅能覆盖残碑周围丈许范围的奇异光幕。正是这层光幕,顽强地抵抗着头顶那缓慢流淌、不断侵蚀的归墟潮汐,在这片法则坟场中,硬生生撑起了一片小小的、岌岌可危的“净土”!
“这…这是…”唐雨薇虚弱地抬起头,看着那三颗奇异的果实,小脸上充满了震撼与茫然。
林薇也挣扎着撑起身体,左肩的玄骨尸毒在归墟之力侵蚀下彻底凝固成死寂的黑玉色,她看着那三颗果实,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喻文文躺在冰冷的灰黑色岩石上,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但她眉心的那点青翠光芒,在接触到那三颗果实散发的混合道韵时,竟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仿佛即将熄灭的烛火,感应到了遥远的同源星火。
唐天宇艰难地撑起身体,左臂的蚀星魔金甲壳在穿过归墟壁垒时被腐蚀得坑坑洼洼,冰冷而沉重。他紫府深处,沉寂的混沌道种,在感应到那三颗果实散发的、尤其是那颗混沌果实的气息时,极其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如同沉睡的巨龙,被远方同类的气息所唤醒!
引星司南指引的终点,归墟裂渊深处唯一的“孤岛”,埋葬着未知石碑的绝地…竟孕育着蕴含元磁、归墟、混沌三种至高法则本源的神异果实?!
希望,如同那三颗果实散发的微光,在绝对的绝望深渊中,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真实地亮起。然而,头顶缓慢流淌的归墟潮汐,如同悬顶的黑色铡刀,随时可能落下,将这最后的薪火连同他们一起,彻底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