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粘稠得如同深海淤泥般的死寂，将整个房间彻底淹没。
石云死死地盯着屏幕。
屏幕上，是两幅并行的人间地狱。
左边，是他宣誓要用生命守护的战友。
脖颈在钢铁巨手的碾压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那张因缺氧而涨成紫红的脸痛苦扭曲，双眼凸出，生命正在以秒为单位流逝。
右边，是他曾许诺要保护一生的女孩。
在冰冷的水中无力地飘荡，一缕缕黑色的长发如同绝望的水草，身体已经停止了挣扎，那张清秀的脸庞，隔着水幕，显得那么苍白而遥远。
时间，在这一刻，被博士用最残忍的方式，具象化成了两柄同时刺向他心脏的尖刀。
每一秒钟的流逝，都是刀刃更深一寸的凌迟。
“选啊，英雄。”
博士那优雅而冰冷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通过扬声器，在石云的耳边悠悠回荡。
“时间，可是最宝贵的艺术品，尤其是在它即将耗尽的时候。”
“你很喜欢……看别人做选择，是吗？”
石云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沙哑得仿佛两片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烧喉咙的血腥味。
但那语气里，滔天的怒火与无边的绝望，竟被一种令人心悸的、极致的冰冷所取代。
他缓缓地，转过身。
不再去看那足以将任何正常人逼疯的屏幕。
他用那双布满血丝，红得如同要滴出血来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眼前那个巨大的、囚禁着乐敏生命的水箱。
屏幕里，博士那副欣赏着杰作的儒雅笑容，第一次，微微一僵。
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一种脱离掌控的、野性的气息。
“既然你这么喜欢玩弄规则……”
石云缓缓地，举起了自己那只布满伤痕、鲜血淋漓的左拳。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激光测距仪，死死锁定在水箱壁与金属底座连接处，那一道宽度不足三毫米的焊接缝隙上。
那里，是整个结构应力最集中的地方。
也是唯一的，可以被暴力击穿的死穴！
“那我就……”
石云的身体猛然下沉，双腿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一张被拉到极限的强弓！
他整个人的气势，在这一刻轰然改变！
不再是迷茫的羔羊！
不再是困惑的英雄！
而是一头被逼入绝境，决定用自己的角，去顶翻整个屠宰场的暴怒狂牛！
“——把你的棋盘，彻底砸烂！”
话音未落，他动了！
没有A！
没有b！
他石云，要用自己的拳头，打出第三个选项！
“八极·崩拳！”
一声发自肺腑，几乎要撕裂声带的怒吼，在整个密闭的房间内轰然炸响！
他右肩的重伤，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根本无法使出大开大合的“铁山靠”。
但他将全身所有残存的，能从骨髓深处压榨出的每一丝力量，通过腰胯的螺旋式拧转，脊柱的猛然弹抖，尽数拧成了一股无坚不摧的死亡洪流！
所有的力量，瞬间贯穿他的左臂！
毫无保留地，凝聚在了那不过方寸的拳锋之上！
这不是一次攻击。
这是他的意志！
是他的愤怒！
是他对这操蛋规则的，全部宣战！
砰——！！！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撞击都要沉闷百倍，却更具穿透力的巨响，仿佛一柄攻城巨锤，狠狠砸在了所有人的心脏上！
整个房间都为之剧烈一震！
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那号称能抵御爆炸冲击的复合材料水箱，在这一拳之下，本体并未直接碎裂。
但是！
那个被石云拳锋精准命中的点，周围如同被病毒感染般，瞬间浮现出了一片雪花状的、惨白色的蛛网裂纹！
一点破面！
刚猛无俦的八极拳暗劲，已经穿透了坚固的表层，直接从内部，彻底破坏了材料的微观结构！
“你……！”
屏幕里，博士那张优雅从容的脸，第一次被无法抑制的震惊所彻底撕裂！
咔嚓……
咔嚓……
咔嚓啦！
裂纹，如同获得了生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
转瞬之间，便爬满了整个水箱的正面！
轰隆——！！！
在内部数吨洪水的巨大压力作用下，整个水箱再也无法维持形态，轰然爆裂！
冰冷刺骨的水，裹挟着无数锋利的玻璃碎片，如同挣脱了牢笼的山洪猛兽，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了整个房间！
石云被这股巨大的洪流狠狠撞飞，身体在瞬间被无数碎片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
但他不管不顾，在被洪流吞没的前一秒，凭借着野兽般的直觉，一把死死抱住了那个已经失去所有意识、身体冰冷僵硬的身躯！
“乐敏！”
他怒吼着，将她从致命的漩涡中拖拽出来，安置在房间一处地势较高的平台上。
他颤抖着手，探向她的鼻息。
一片冰冷。
没有了。
呼吸，心跳，全都没有了。
“不——！”
石云双目赤红欲裂，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理智都被这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
他的世界，在这一刻，轰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