獠牙集训队的深夜,死寂如铁。
空气中,汗臭、血腥与硝烟混合发酵,形成一种独属于“獠牙”的铁锈味。
巡逻哨兵的军靴碾过沙砾,发出“沙沙”的声响。
那声音单调而压抑,如同死神在黑夜中敲响的催命鼓点,一下下砸在每个预备队员紧绷的神经上。
远处的山林里,不知名的夜枭发出几声凄厉的哀鸣,给这片修罗场更添了几分阴森可怖。
石云盘膝坐在冰冷坚硬的行军板床上。
他紧闭双目,如同入定的老僧。
白日里那地狱般的极限训练,几乎要将他每一根骨头都碾碎重组。
此刻,他体内的肌肉纤维,依旧在疯狂地痉挛、叫嚣着酸痛与疲惫。
昨夜。
乐敏那通诡异至极的电话。
窗外那道猩红如血,稍纵即逝的激光点。
像一根淬了剧毒的倒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底最深处,让他时刻保持着狼一般的警觉与戒备。
突然。
“笃笃笃。”
三声极轻、极克制的敲门声,在死寂的宿舍中突兀响起。
如同三枚无形的钢针,精准无比地刺向石云紧绷的神经!
石云紧闭的眼睫,猛地一颤!
但他周身那古井不波的沉稳气息,却未曾有半分紊乱。
他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深邃的眸子,在宿舍内唯一一盏摇曳着昏黄光晕的应急灯下,骤然迸射出两道锐利如寒夜闪电的精芒!
“进来。”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剧烈运动后特有的沙哑。
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冷冽。
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
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窄缝。
一个负责后勤的老兵探进半个脑袋,脸上带着几分特有的谨慎与敬畏。
那是面对这些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獠牙”预备队员时,发自内心的情绪。
“石云同志,有你的信。”
老兵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生怕惊扰了这头潜伏在暗处的猛兽。
信?
石云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一蹙。
在这与外界几乎完全隔绝,残酷得如同修罗炼狱的魔鬼训练营。
一封信的出现,本身就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诡异味道。
尤其是在经历了昨夜那场无声的、充满了死亡威胁的警告之后。
他伸出手。
指节因为长期握持冰冷的武器而显得异常粗壮有力。
接过了那个略显陈旧的牛皮纸信封。
信封的边角处,已经有些许磨损,似乎辗转了许久才送达。
但。
当他的目光触及信封上那歪歪扭扭,却又带着一种他极为熟悉的跳脱与不羁的字迹时。
他那颗早已被磨砺得坚如磐石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猛地一颤!
是周亮!
石云的心,毫无征兆地,如同被一块无形的万钧巨石狠狠砸中,猛地向下一沉!
他对着那名老兵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其离开。
老兵如蒙大赦,迅速退了出去,并小心翼翼地轻轻带上了房门。
石云的指尖,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与凝重,撕开了信封的封口。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多余。
信纸并不厚,只有薄薄的一张,纸质也有些粗糙发黄。
周亮那熟悉的笔迹,此刻却显得有些潦草凌乱。
甚至有几处墨迹的晕染,深浅不一。
仿佛写下这些字的时候,执笔者正心绪不宁,惶恐不安,甚至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焦躁与恐惧。
“云哥,见字如面。”
“你在‘獠牙’那鬼地方,一切都还好吗?训练肯定苦得能扒掉几层皮吧?那些教官是不是都跟魔鬼似的,专门折磨人,把人往死里练?有没有不开眼的家伙敢欺负你?给老子记住了,咱石家的人,无论走到哪儿,都他娘的不能怂!谁敢伸爪子,就给老子往死里剁!剁碎了喂狗!”
开头的几句话,依旧是周亮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油滑与痞气的贫嘴烂舌。
石云紧绷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微微扬起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那双冰冷锐利的眸子里,也难得地柔和了些许。
但。
当他的目光继续向下移动,逐字逐句地阅读下去时。
他那刚刚舒展的眉头,便如同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瞬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眼神,也渐渐变得无比凝重,如同暴风雨来临前,黑沉沉、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海面!
“云哥,沧海市……最近有些不对劲。”
“我也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就是感觉……整个城市,都他娘的变了味儿。阴森森的,让人心里发毛,像是被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在暗中窥伺。”
“街面上那些以前嚣张跋扈、恨不得横着走的混子,最近倒是比以前老实了不少,一个个夹着尾巴做人。”
“但他们看人的眼神,却比以前更加阴冷,更瘆人,像是淬了剧毒的毒蛇,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天来集团的势力,现在是越来越大了,简直是遮天蔽日,一手就能把整个沧海市的天给捂死!”
“以前那些不服管的刺头,要么人间蒸发,要么就乖乖成了他们豢养的走狗,摇尾乞怜!”
“很多以前街坊邻居开了几十年的老店铺,还有一些我们小时候经常去玩的老街巷,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换上了一些……一些根本不认识的新面孔,那些人的眼神,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邪性,让人看着就不舒服,浑身起鸡皮疙瘩。”
周亮的字里行间,清晰地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深深忧虑与强烈的不安。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石头,狠狠砸在石云的心湖上,激起滔天巨浪!
“云哥,你以后回来,一定要多加小心。”
“特别是……要小心某些人。”
“他们……他们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总觉得,沧海市,恐怕要有天大的事情发生。一场能把天都捅破,把所有人都卷进去的大事!”
信的末尾,周亮没有再多说什么废话。
只有一句极其简短,却又显得异常沉重,字字泣血的嘱咐。
“照顾好自己。千万,千万。”
石云拿着信纸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有些发白,手背上青筋虬结,如同盘错的狰狞虬龙。
周亮那份沉甸甸的担忧,如同实质性的阴霾一般,透过这薄薄的一张信纸,重重地压在了他的心头。
沧海市的变化……
某些人……
他凭借着远超常人的敏锐直觉,以及对危险的超强预感,清晰地察觉到。
周亮的话语之中,似乎还隐藏着某些更深层次的恐惧。
某些他不敢,或者说不能在信中明明白白写出来的,足以致命的东西!
就在石云准备将信纸小心折好,贴身收起的时候。
他忽然感觉信封里似乎还有什么硬物。
他将信封倒转过来,对着床铺轻轻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