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了三日的路,终于还是到了木南镇口,熟悉的石碑前。
他在石碑处徘徊了许久。
离开的时候,对外面的世界,充满着未知带来的期待。
仅仅一年多时间,物是人非。
他下意识扭过头,却再也没有那道可爱的身影,会问:“少爷什么事?少爷那是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十足的一个好奇宝宝。
陷入在回忆里的苏小楼,恍惚还听到丫头的声音,他露出了一个趣味的笑容。
只是,那个位置是一坛枯骨,让他笑容凝固了,心里抑制不住生出悲伤的情绪。
丫头,少爷带你回家了!
轻叹一口气,骑着马往家去。
许多相识之人均打招呼,他也礼貌的回礼。
熟悉的街道,苏府门前依旧安静,几条大黄狗慵懒的躺在墙角呼呼大睡。
听到马蹄声,警觉的起身,发出几声犬吠。
待见来人,开始剧烈叫唤起来。
苏母正好推开了门。
见到苏小楼后,微微一愣,然后笑了出来,轻声道:“楼儿,回来了!”
苏小楼跳下马,丫鬟春梅将马牵到后院。
“阿娘,孩儿回来了!”苏小楼情绪低落道。
苏母左右不见杏儿的身影,似乎也猜到了什么,但并没有问。
而是将他搂入怀中,安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许久才放开他。
苏小楼眼睛有些湿润。
“饿了吧,走,阿娘给你做你喜欢吃的。”
他点点头。
……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
苏母和苏洋生都没有问过杏儿的事,只是儿子日渐消沉的情绪让两人开始担心起来。
自从回来后,他很少再练武,也极少出门,每日就在房中写写画画,几乎也不与人说话。
在他们眼中,苏小楼自九年前大病痊愈后,就像变了一个人,变得孤僻、自律。
银月还在时,担心她的性格影响到苏小楼,所以苏父、苏母给苏小楼重新找了好几个丫鬟,他都爱理不理。
除了他们意想不到杏儿,去哪苏小楼都愿意带着她,而杏儿也只跟着他的时候才会说话。
所以,苏母自小就把杏儿当成女儿一般来养,其意也是明显的。
镇上算命先生说,杏儿非长命之相,夫妻俩虽然心有些担心,但也只当那算命之人不准。
此次杏儿死在了外面,他们所担心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
因情而牵挂罢了!
管家阿福虽然在京城把病医治好了,精力却大不如前,有许多后遗症,所以便回老家养老去了。
苏小楼去看过他一次,他躺在院子中的躺椅上,嗮着太阳,身边围着几个孙儿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也算的上安享晚年罢!
这天一早,他被苏母硬交代了去镇上布料铺取布料的任务,大约是不想他整日呆在房中。
无奈之下,他只得出门。
初冬的木南镇依旧热闹,走过一个个熟悉的摊位、店铺,一条条熟悉的街道。
城隍庙重新翻新了一道,金碧辉煌。
他忽然驻足而望,往里走去。
穿过城隍庙后门,往城隍庙后的木南泉而去。
泉边梨树之下,站着一个绝美的身影,地上还有。
是她!
苏小楼心里百味杂陈,有初见的一丝激动,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愤恨淹没了内心。
他想歇斯底里的问她,问为什么?即便是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想扭头走掉,他忍不下心对她下杀手。
见此,徐挽歌轻唤道:“苏郎……”
虽心中千言万语,一时竟然不知说什么。
苏小楼轻轻从脖子上扯下那块玉佩,他想过放下心中之恨,可他做不到。
真是一场令人唏嘘不已的悲剧。
将玉佩丢给了她。
徐挽歌看着手中定情之物,心被什么刺中一般,隐隐作疼。
“天地合,敢与君绝!”
她声音之中,有惶恐不安。
苏小楼怔怔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复杂道:“心已死,如天崩地裂。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说完,苏小楼大脑一片空白,转身正欲离去!
徐挽歌却不顾一切从他后背抱住了他,已是泣不成声,“苏郎……”
苏小楼内心一阵阵触动,那种噬心的痛苦,夹杂着那枚血淋淋的钢针和杏儿弥留之际的模样。
狠下心来,掰开她冰凉的手指。
大步离开这木南泉边!
步入城隍庙中,木南泉边传来一阵凄美的歌声:庭中梨花谢有一年,立清宵,月花洒空阶……
他定住了脚步,对着城隍庙中的几尊造像轻叹几声,踏过了城隍庙古老的门槛。
一曲歌毕,只剩徐挽歌泪如雨下,她心里知道,自己亲手毁掉了这一切。
那种感觉,可真让人生不如死。
……
连续几日,呆在房中烦闷,拿起长剑和柜子上杏儿的骨灰,就往山里去。
后山的山谷中,炊烟缭缭,不似以前那般荒凉。
在这里安置了八十多户流民,左右的良田均已被开垦出来,一片繁忙之象,想必老瘸子师父看到这一幕,定会倍感欣慰吧!
沿着山路往半山腰去,老瘸子师父的墓地被人打理得很干净,还用条石垒砌了一个平台。
木制墓碑不知何时被换成了一块青石碑,还插着几柱未燃尽的青香。
山谷中定居下来的流民严格的遵守当初苏小楼的要求,在某种意义上,他才是这片土地的地主,只是不收租,他们不免感恩戴德。
前些时日跟这落日谷的村长说了,置办了一块墓碑。
苏小楼便拿起铲子在老瘸子师父墓旁挖了起来。
将骨灰坛子放了进去,搬来些石块垒砌,将青石碑立好。
苏杏儿之墓,这一行字刺疼了他。
点燃了香烛插在两所墓前,拿出梨花酿,倒在老瘸子师父墓前。
坐在墓前,狠狠的喝了一口梨花酿,叹息道:“师父,徒儿要走了,母亲非要给徒儿张罗婚事。徒儿是个不祥之人,留在这木南镇害人害己罢了。别人想我死,老天想我死,我偏要活着,而且要永远的活着。”
说到此处,回想起徐挽歌那根要命钢针,心又如刀绞,连呼吸都粗重起来。
平复了情绪,他又继续道:“徒儿想了很久,既然悟道子师祖能遇到仙人。想必这世上真有仙人,徒儿要去寻仙问道,以求飞天遁地,长生不老,看尽这世间奇景!”
“徒儿还遇到一个奇人,徒儿问他,世上可有仙人,他说有也有,无也无!”
“哎!”苏小楼再次叹息一声,将葫芦中剩下的酒全部倒在墓前,跪下磕了三个头。
走到杏儿墓前,摸着青石墓碑,沧然笑道:“丫头,等少爷成了仙人,少爷再来看你!”
说完,跃上马,绝尘而去。
苏小楼很认真陪着父母吃完晚饭,一反常态的陪他们坐了许久。
苏母一直在说下聘礼之事。
河间府柳家的小姐很中意苏小楼,柳家也极为赞同这门婚事,毕竟如今苏然为太子一系炙手可热之人。
他曾担心大哥是否会在皇位之争中落败,看过许多内监简报,才大致知道,太子是皇位唯一而且固定的继承人。
所以,那等担忧也完全没了必要。
对于父母,他心里多有愧疚。
这夜,漫天大雪。
在书房内提笔写下了一篇简单的书信后,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行李包裹和长剑。
悄悄从后门而出,鸡鸣声起,微微见亮。
又是一年冬。
漫天大雪之下,苏小楼放下了凡尘牵挂,踏上了寻仙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