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思中的苏小楼灵光乍现,暗道如何将这首短句忘了,立刻提笔写到:‘吾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待他写到最后一个绝字时,徐挽歌睁大眼睛,微微颤抖的手拿起墨迹未干的纸,走到窗前,喃喃重复了一遍。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她说着从脖子上扯下一块玉佩。
递给他道:“这是我本命之物,今送与君,以此为证。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苏小楼不曾想还是低估了古代女子对于感情的含蓄表达,这首似词非词的短句,几乎就是最大胆、最露骨的表白了。
这让徐挽歌如何不触动,她出身高贵,从小接触过太多人杰,也见过太多黑暗面。
所以哪怕是面对萧放那等人中龙凤,她内心依旧心如止水。
她还清晰记得,那夜实属无奈的刺杀之举,那个普通车夫一般穿着的少年只顾低头饮酒,不曾正眼看过她一眼。
这让从小就被目光所集聚的她,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快。
他阻止了那场她精心安排的刺杀,徐挽歌心里大恨之下,不止一次想派人除掉他,不过都压下了心思。
后面发生了许多事,她在庆幸,当时若是真的将小王爷和萧十一杀掉,很多事会坏到根子上。
所以内心反而有些感谢苏小楼。
而后就是惊闻老师在悦南城被官兵活捉,经过多番打探之下,得知是他带人抓走了老师,一时又恨意大起。
不过他龟缩在镇北将军府内,一时也拿他毫无办法。
那日他身受重伤逃进了挽风阁,她感叹当真是报应不爽,不过心里挂念老师安危,心里便有了一个计策。
压下心中恨意,不仅没杀他,还救了他一命。
而后是天龙寺巧合的相遇,到后来杏春园一曲天龙八音技惊四座,湖边一曲此去半生,让她潜意识里对这个神秘的青年开始有了好感。
最终,她拿到了她想要的情报,知道了老师被关押之所。
通过内应,联系上了老师。
不过,他应该发现了此事,所以他在躲着自己。
最后,是她自己再也难控制心中情绪,那夜亲自去拜访他。
一曲《春庭雪》,让她彻底心乱,也知两人身份殊途,她必须处理好许多事才行。
所以,那夜,她下定了决心,也离开了。
只是不曾想会在十万雪山发生如此多的事,而且他如同鬼魅般的一现,救了她的性命,也让她放下心里所有的顾忌。
苏小楼捏着玉佩,他身无旁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随身之物。
这一刻,他内心有了许多年都未曾有过的温暖,轻轻在她额头吻了上去。
“对了,苏郎,你还没有提名!”徐挽歌轻轻推开他道。
苏小楼莞尔一笑,拿起毛笔在短句后写下:上邪!
“我无甚特别的随身之物送你,我为你画一副画吧,这一生第一次为人作画!”
徐挽歌闻言一脸娇羞,“我知你心就好,你还会作画?”
“呵呵,可能作画才是我最擅长之事吧。”
“是吗,那我倒要见识一下,我的苏郎,是否能下笔生花!”
她好奇极了,当真有人能通音律、善诗词书画,并通武学?
苏小楼叫她坐在一旁的卧榻上,摆出一个看书的姿势。
然后摊开空白的画轴,将各种类型的毛笔摆开,一丝不苟的勾勒起来。
整整花了一个时辰,才将画构画完成。
徐挽歌迫不及待的走了过去。
只见,人高的画卷上,一女子正在庭院楼亭里看着书沉思,梨花露出一角,有花瓣落下。
留白巧妙,可见是雪花飞落。
那女子神情淡雅,眼如星辰般深邃,长发如九天落下的瀑布,白衣如雪,一股超脱凡尘之气。
一时,令徐挽歌心里惊讶不已,并不是他画得多好,毕竟她对绘画一道,也颇有研究。
而是此种写实、唯美之风,仅靠黑白墨色,就表现得淋漓尽致,实在是罕见。
一时间让她爱不释手!
“苏郎大才!”她不得不感叹一句。
“哪里什么大才,我父亲是一个画师匠人罢了。跟了他学了两年,加了我自己的一些想法。是否有些不伦不类?”
徐挽歌严肃摇摇头,认真道:“苏郎莫要妄自菲薄。昔年有幸遇到画圣他老人家。他言绘画一道,形意兼备,讲究天人合一,非得数十年的磨练沉淀才能有所成。除非能开陈出新,自创一道,未必不能有一鸣惊人!”
“莫要夸赞我了,小心我得意忘形,哈哈!”
苏小楼一笑,正欲放笔,徐挽歌却道:“教教我,这勾染之法!”
她对于苏小楼画中的白、淡、浓墨的衬染之法,她闻所未闻,不免一时技痒。
……
两人,就这样探讨作画通宵,第二日清晨才带着睡意朦胧的杏儿离开挽风阁。
见自家少爷傻傻的一个人笑。
杏儿心里不免叹气,心想若是自己是个男儿身,也会被挽歌姐姐勾走了魂。
挽歌姐姐太美了,美的都不真实。一时间,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不过这种神仙日子很快也到头了,老太监突然来了命令,要他护送一行文官前往铁门寒关。
这一去一来,也要个把月。
旅途倒是没遇到太大的曲折,只是被大月族半路截杀,死了不少陷阵营的士兵。
幸好巧遇从乌苏里城办差回来的萧十一所部大军才逃过一劫。
再次返回木南城已经是端午了。
月余未见徐挽歌,回城后连老太监蔡明那都没去述职,就急匆匆往挽风楼去。
却没见着徐挽歌,说是她在招待贵客,让他在挽风阁内一处宅院等她。
等到了晚上还不见人影,莫非这贵人是那公主不成。
微微失望,离开了挽风楼,毕竟老太监那不去露个脸怎么也说不过去。
谁知到了陷阵营驻地,老太监却没见他。
不见正合他意,又返回城中。
见每家每户门口挂着艾叶,几个孩童趁着灯光试飞着制作的纸鸢,才恍然记起明日就是端午了。
这让他想起了许多童年趣事。
杏儿也是在来他家的第一个端午,才开口说的话吧。
想起了杏儿,嘴角不免露出些笑意,又骑马折出城。
摸着黑,在田埂上摘了许多新鲜的艾叶。
路过城中最为繁华的中街,买了一个制作精美的福字香囊。
端午的节货,夜晚都很热闹。
回到旧货市场的宅院,门并没有反锁,他轻推门而入。
见杏儿一个人坐在水井边的石桌旁,手撑着下颚,看着天上的月亮不知在想什么,有那么一股子忧郁。
苏小楼用了轻身之术,悄无声息到了她的身后,轻声在她耳边道:“想什么,这么入神?”
杏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呀的惊呼一声,跳了起来。
见少爷笑着看着她,她从大惊失色瞬间变成了惊喜,惊声脱口道:“少爷怎么是您!”
“怎么,不欢迎少爷?”
闻言,她急忙摆摆手,慌忙道:“人家是被吓到了嘛,哪里不欢迎少爷,天天都在想呢!”
苏小楼捏了捏她可爱的鼻子,从身后变戏法一般掏出香囊。
小丫头见了,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接了过去,爱不释手的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
“喜欢吗?”
杏儿用力点了点头,如什么珍贵的宝贝一般,将香囊收入怀中。
“少爷,您吃饭没有?”
“还没呢,饿得前胸贴后背嘞!”
“杏儿这就给你去做!”
见这小丫头开心的往厨房去,不知为何,他心里有种特别的宁静之感。
记忆也回到了九岁那年。
那年深冬,父亲带了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回了家。
她胆小极了,浑身发抖不肯与人说话,别人一碰她,就撕心裂肺的哭。
母亲拿她都没办法。
后来还是苏小楼用了一份糕点,让她放下了戒心。
从那以后,苏小楼就有了一个小跟班,去哪都紧紧跟着他。
她就是苏杏儿,母亲给她取的名字。
也是从那年起,内心始终有种难以言喻孤独的苏小楼,第一次感受到了心中的阳光,再一次拨开云层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