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鸡鸣时。
天还朦胧,光亮从远山的尽头亮起,苏小楼早已穿了衣服和极少穿的马鞋,在后院耍着剑。
过来牵马的苏然见弟弟房中灯未亮起,还以为他起不来,却不曾想他已在后院等着。
从马厩的木制架子上取了一顶毛皮长帽丢给他,他学着苏然一般将自己包裹严实。
也将长剑系在腰间,只是长剑太长,如此已经影响到他的行动能力。
见此,苏然心道二弟一如既往的固执。
走了过去取下他的长剑,换了一柄两尺短剑给他。
整理好装束,牵出马厩的马匹,马匹不是自家用来拉车的,显得高大健硕,应该是跟李员外家借的。
苏然没有持长枪,而是在后背背了几只用来打猎的投枪,苏小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苏然一把抓上马朝西边的山上疾驰而去。
马鞍前端苏然专门垫了两层厚厚的皮毛,颠簸之下苏小楼倒也没感觉胯下疼痛。
寒风刺骨,听得树林一端几声马匹的嘶吼和犬吠之声,穿过去之后才看见几个镇中青年在等着苏然,一个裹得严实的青年丢给苏然一张硬弓和一个箭囊。
“然哥!”
“然哥!”
众人纷纷和他打招呼。
苏然在同辈之人中,有着绝对的威望。
“呀,小然,把小楼也带来了?”这时一个中年人从树林中走出来惊讶问道。
“嗯,带他出来见见世面。九叔,我们今儿往哪个方向?”
那中年人跨上马,将马鞍上的打猎用具整理一番后,说道:“往老虎岭去,听许二爷说,那边来了一群鹿,去碰碰运气。”
“九叔,您老还开得了那七旦的硬弓吗?昨夜我可听到你家婆娘骂:囊废男人,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一青年学起九叔老婆的埋怨声,顿时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那叫九叔的中年人也不恼,似有深意道:“你这瓜娃子懂个屁,那婆娘老子闭着眼睛都能捏出个大小。若是河间府春香楼的姑娘,你老叔我可连战三日。”
“九叔你就吹吧,前些时日我才看到你去找许老头。”另外一个青年插了一嘴。
顿时,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许老头是专门给家禽配种的,能配置些催情药物。
“放屁,老子是叫许老头找只公猪给家里两头母猪配种。”九叔终究是有些绷不住了,这一向是男人的软肋。
苏然听得也笑了起来,见天色逐渐变亮,就道:“时候不早了,出发吧。”
随即一行人,也不再说笑,骑着马朝老虎岭疾驰而去。
山路有些崎岖,但好歹是土山,地形也较平缓,虽然速度不快,但也不至于有停顿绕路的情况。
山上积雪很厚,也拖累了前行的速度。
九叔是远近闻名的老猎户,经验很丰富,看见积雪上的鹿脚印,就头头是道的分析鹿群的走向。
按照九叔的分析,行至中午,真的在山头上看见对面山脊上隐约的几只鹿。
众人都很兴奋,一路而来就射杀了几只野兔、松鸡,没多少乐趣,连专门用于对付大型猎物的七旦大弓都没用上。
“先歇息一下,对面山脊是一片水源地,迎风面,枯草没有被雪覆盖。鹿一时半会不会离开。”九叔说道,取了些干粮喂起马匹。
两个青年把射杀的松鸡和野兔拿到不远处水潭边处理,另外几人清理出一片空地,生了火。
冷得脸色发青的苏小楼,在火边烤了好一会才暖和起来,九叔递给他几块鹿肉干,嚼起来还挺香。
还给他搬来一根水桶大小的枯木,拿了张皮毛垫着,叫他坐了上去。
大哥苏然将水袋递给他。
一旁两个青年脱去上衣,露出膀子,在众人喝彩中比试枪法,打的你来我往。
九叔脱下鞋子,烤着脚,对着苏然说道:“都是不错的孩子,可惜......”
可惜什么,九叔并没有说下去。
不知是另有深意还是其他,苏然只是笑了笑,认真擦拭着投枪,并没有接话。
这时,另外两个青年将野兔、松鸡穿成串拿了过来,脱去厚厚的外衫,递了一串给九叔和苏然,烤了起来。
取下围在脸上的长帽,苏小楼这才看清两人的长相,粗糙的皮肤,与年纪不相匹配的沧桑长相。
见他们烤得有趣,他起身准备拿起放在一旁的野兔串,其中一个青年哭笑不得,夺了过去道:“楼哥儿,很重的,你可拿不动。”
将上面的野兔取下了三只,只留得一只在上面,递给他。
九叔笑了笑,说道:“你小子,生完病就不见出来玩耍了,怎么,你家阿娘不让你出来?”
他只是嘿嘿笑了两声,没说话,出去玩啥?大的不愿意带他,让他本就已经成熟的灵魂去找七八岁的小孩子玩?
这是个矛盾的问题。
这时跑过来两个青年,坐到苏然一旁,兴冲冲说道:“然哥,他太猖狂了,去教训教训他。”
“是啊,然哥,那家伙太目中无人了。”
另外一人无奈又看了看将他们几人都击败的俊俏青年,见他那小人得志的模样,实在是不服气。
“留些力气打猎吧。”苏然看了一眼微笑道,那青年是李员外家的长子,名李学,两家关系很好,苏然也不好落了他的面子。
李学一直在木南府读书,这次回来刚好遇到流民之乱,带领李家护院队很勇猛,但是下手太过于狠辣了一些,出尽风头,反倒令镇中青年心中有些不服气。
见苏然不肯应战,两青年有些失望。
“然哥!”李学在那边停止了跟另外几人的讲解比划,大喊道。
“什么?”
“弟弟向您讨教一番。”语气虽然也恭敬,但是总有些挑衅的意味。
几人都看向他,连同自家弟弟也瞧了瞧他。
苏然心知若不去,恐怕自家弟弟都要笑话自己了,随手取了一支投枪就走了过去。
围在一旁的几人立刻散开,镇中年轻一辈公认最厉害的两人比试,让人颇为期待。
“然哥,用我的枪。”一青年将自己红缨枪丢了过去。
苏然试了试份量,道:“不趁手。”
又丢还给了那名青年。
“然哥,弟弟得罪了。”李学迫不及待大喝一声,提枪攻了上来。
苏然丝毫不慌,将长枪格挡开,退了五六步。
木南镇的枪法主要来自于边军,以刺、挑的马上功夫为基础,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但却刚猛霸道。
苏然的投枪短,且不适用于格挡,所以有些吃亏,接李学一记猛刺,他就感觉托大了些。
不过也仅仅如此而已,他干脆用剑的方式使这投枪。
在河间书院时,他曾跟同窗学过南派剑法,南派剑法飘逸灵动,讲究巧、钻,四两拨千斤。
眨眼间,你来我往已经六七招,苏然逐渐找到了投枪做剑使的技巧,此时虎口生疼,这李家子一身横炼,不可小视。
反观李学,此时心下骇然,从最开始的压制,到现在处处受制于他那根短枪的刁钻招式,到了有力气都使不出来的地步,难受至极,长枪反而成了累赘。
努力想拉开与苏然的距离,发挥长枪的优势,却被苏然紧紧缠住。
被压抑着又过了几招,李学开始急躁起来,人一旦失去了冷静,就会犯错。
苏然的投枪划过李学的白蜡杆长枪,按常理李学应用白蜡杆的柔韧性弹起两端,逼迫苏然收枪防守,谁知浮躁不堪的李学竟然左手脱枪,右手捏住长枪枪柄,猛的取出枪柄插在另外一头,左手端起头变尾部,身体后仰,来了一招刁钻的回马枪。
但此时面门暴露,苏然瞅准时机,回枪而刺,还没等李学的倒挂回马枪招式成,就已经刺破了李学的发髻。
顿时他披头散发,停了长枪,心知自己输了。
若是生死决斗,此刻那枪就不是插进自己发髻中,而是已经刺穿了自己的脑袋。
还沉浸在精彩比试中的众人,愣了一下,都激动的拍手叫好。
沉默片刻的李学倒也输的起,调整了下心态,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向苏然鞠了一躬,说道:“然哥,弟弟输了。”
苏然扶起他,倒也不是恭维,“学弟心气浮躁了些,不然哥哥想赢你,恐怕很难。”
两人对视一眼,比试后不自在的气氛顿时消了个干净。
“走,吃些东西后,今天无论如何打两只公鹿回去。”
苏然吆喝道,众人有说有笑走到火边,围坐起烤起野兔和山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