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的门在林枭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走廊的微光,也仿佛隔绝了所有退路。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苏清猛地甩开林枭抓着她手腕的手,那力道带着被冒犯的愤怒和压抑的恐惧。
“林枭!”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钉在他脸上,“你疯了吗?!三天后领证?立刻安排婚礼?还要……还要立刻怀孕?就为了一个荒谬绝伦、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干细胞’理论?晚晚她只是个孩子!她懂什么?!她可能只是被病痛折磨得意识混乱了!”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翻涌的情绪,恢复科学家的冷静,但声音里的颤抖泄露了她的动摇:“好,就算……就算这有一线希望!值得我们去赌!可是你呢?林枭!你现在的样子,简直是疯了!为了一个你七年前‘捡来的妹妹’,你可以不顾我的意愿,用这种近乎绑架的方式逼我结婚?甚至不惜用‘为了救她’这种理由来合理化你的强制行为?!”
她步步紧逼,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失望和探究:“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林晚的命对你来说这么重要?!重要到可以让你变成一个不顾法律、不顾道德、甚至不顾我这个活生生的人的感受的疯子?!她真的只是你‘捡来的妹妹’那么简单吗?!”
苏清的质问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林枭心中最深的秘密和最痛的软肋。他看着苏清眼中燃烧的怒火和被背叛的痛楚,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知道自己的要求有多么蛮横无理,多么践踏苏清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尊严。巨大的愧疚和无法言说的真相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猛地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绝望的压迫感,再次逼近苏清。他没有再试图抓她,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痛苦翻涌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滚烫的血腥气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苏清……”他叫她的名字,不再是苏清阿姨,而是那个刻在他骨子里的名字,“我知道!我现在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件事,在你看来都他妈的是混账!是不讲道理!是不要脸!是禽兽不如!”
他抬手,狠狠一拳砸在自己坚实的胸膛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在惩罚自己:
“你骂我!骂我是畜生!骂我无耻!骂我毁了你的生活!骂我什么都行!你现在就打我!狠狠地打!只要你解气!” 他抓起苏清的手,作势要往自己脸上扇。
苏清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和眼中那近乎自毁的疯狂惊得猛地抽回手,后退了一步。
林枭没有强求,只是维持着那个痛苦的姿势,眼神里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却也更加绝望:
“甚至……你拿刀捅我!就在这里!只要你解恨!捅完了,我要是还有一口气,爬也要爬去民政局!”
“因为……”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嘶吼,“晚晚她不是我的命!她就是我的一切!是我活着的唯一意义!她要是没了,我林枭也就跟着她一起死了!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这近乎诅咒般的誓言,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让苏清浑身发冷。她从未见过林枭如此……如此不顾一切的模样。这已经超出了她对“兄妹之情”的理解极限。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苏清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什么叫她是你的一切?她明明……”
“她不是捡来的妹妹!”林枭猛地打断她,这个被压抑了七年的秘密,在极致的痛苦和救女心切的疯狂驱动下,终于冲破了第一道封锁。但他还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没有说出那个最核心的真相,“苏清!她……她对我而言,远比‘妹妹’重要千万倍!重要到……重要到我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重要到我可以为此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他再次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激烈的心跳和灼热的呼吸。林枭的眼神里充满了血丝,也充满了孤注一掷的恳求:
“我知道你现在不能理解!你觉得我疯了!觉得我不可理喻!但请你相信我这一次!就这一次!”
“晚晚她……”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剧烈滚动,“她给了我答案!真正的答案!关于她是谁!关于为什么她对我如此重要!关于为什么……这必须是唯一的方法!”
苏清的瞳孔骤然收缩:“答案?什么答案?”
“我不能现在给你看!”林枭斩钉截铁地拒绝,眼神里带着女儿嘱托的沉重,“这是晚晚的要求!在她……在她允许之前,我不能告诉你!这是她唯一能保护自己,也保护我们的方式!”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
“但是!苏清,我向你发誓!等我们领完证,等我们……” 他艰难地吐出那两个字,“……洞房之后。只要你愿意,我会立刻把晚晚给我的答案,完完整整地交给你!让你看到所有的真相!所有的……你无法想象的真相!”
“到时候,你要杀要剐,要离婚要报复,我林枭绝无二话!皱一下眉头都不是男人!”
“现在……”他的目光转向病房的方向,那眼神瞬间变得无比脆弱和恳求,“求你……为了晚晚那渺茫的一线生机……再信我一次……再……委屈你一次……”
“嫁给我。三天后。9月9号。”
“然后……给我一个……救她的机会……”
林枭说完,仿佛耗尽了所有支撑的力量,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下来,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带着孤狼般最后的坚持和绝望的哀求,看着苏清。他在赌,赌苏清对女儿那无法割舍的爱,赌她内心深处可能还残留的一丝对他过去的信任,赌她作为母亲那超越理性的本能。
休息室里死寂得可怕。
苏清站在原地,如同风浪中即将倾覆的小舟。林枭的话像一团狂暴的迷雾,将她彻底淹没。不是妹妹?比妹妹重要千万倍?晚晚给的答案?洞房之后才能知道的真相?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她完全无法想象、却又隐隐感到恐惧的深渊。
她看着林枭那痛苦到扭曲、却又无比认真的脸。这个男人,她曾经深爱过,也怨恨过。他此刻的疯狂,超出了她所有的认知范畴。理智在尖叫着逃离,警告她这很可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利用她母性的可怕陷阱。
可是……病床上林晚那苍白脆弱的脸,那加速衰竭的生命体征,那句用尽力气说出的“唯一的方法”,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
**“等洞房之后,我给你真相。”**
**“到时候,要杀要剐,绝无二话。”**
林枭的承诺,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这不像谎言。至少,他此刻的绝望和痛苦,真实得让她心惊肉跳。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终于,苏清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点了一下头。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个为这个曾经用爱关心她的妹妹献祭的躯壳。她的声音干涩、冰冷,没有丝毫温度,像从冰窟里捞出来:
“好。林枭。”
“我答应你。9月9号,领证。”
“婚礼……随你安排。”
“但是……”她的目光陡然变得无比锐利,带着最后一丝属于苏清的骄傲和警告,死死盯住林枭的眼睛,“记住你的承诺。”
“洞房之后,我要看到‘真相’。所有的一切!”
“如果……如果你骗我……”她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那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后果。
林枭看着苏清眼中那冰冷的决然,心头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闷痛得几乎窒息。他知道,这扇门一旦推开,无论真相是什么,他和苏清之间那本就脆弱不堪的关系,都将彻底坠入无法挽回的深渊。
但为了这个一直崇拜她,关心她,爱护她的妹妹……他别无选择。
他沉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
“我林枭,说到做到。”
代价的天平,再次加上了沉重的砝码。苏清用自己余生的平静和尊严,抵押给了林枭口中那个“洞房之后”才能揭晓的、充满未知恐惧的“真相”。而林枭,则背负着欺骗、强制和可能彻底失去苏清的巨大罪孽,走向那个被命运选定的日子——9月9日。
门外的海豚,忠实地记录着休息室内压抑到极致的情绪波动和那近乎交易般的冰冷对话。他的数据库里,“人类情感”这一栏的数据流,第一次出现了“悲壮的牺牲”和“孤注一掷的欺骗”这样复杂而矛盾的标签。
倒计时,只剩下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