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别人自然不会,\"
防风邶突然伸手,将糖画上垂落的糖丝折下,轻轻点在小夭的鼻尖,
\"但和你,总得算得清楚些。\"
防风邶的指尖带着凉意,却让小夭耳尖发烫。
远处传来孩童的笑闹声,有人在玩猜灯谜的游戏,灯笼上的谜面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防风邶忽然揽住小夭的肩,带着她避开迎面涌来的人群。
小夭撞进防风邶怀里,闻到他衣袍下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那是战场上留下的味道,却被今夜的烟火熏得淡了些。
\"当心!\"
防风邶低头时,黑发扫过小夭的脸颊,
\"要是摔了,这糖画可就白买了。\"
小夭攥紧糖画竹签,突然转身仰望着他。防风邶的眼睛在灯火下泛着细碎的光,像是把漫天星辰都揉碎了藏在里面。
\"防风邶,\"
小夭轻声说,
\"你说轵邑城的新年最是烟火气重......\"
话音未落,又一朵烟花在头顶炸开,金红的光芒将两人笼罩,照亮了他嘴角不自觉扬起的弧度。
烟花的余烬簌簌落在防风邶肩头,小夭的话被淹没在人群的欢呼声里。
她望着那张总带着戏谑的面容此刻被映得格外温柔,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攥着糖画的手指微微发抖。
\"其实...\"
小夭刚要开口,防风邶却先一步松开她的肩,修长手指轻轻弹落肩头的碎屑。
他歪头看向小夭,眼中流转的星光混着烟火的亮,将少年人的狡黠衬得愈发惑人,
\"糖画要化了。\"
小夭低头,才发现糖丝在暖意里变得黏腻,糖浆顺着竹签蜿蜒而下。
防风邶已经掏出手帕,动作自然地裹住小夭的指尖,将快要滴落的糖汁拭去。这个动作太过亲昵,小夭耳尖烧得更厉害,却见防风邶忽然把沾了糖渍的手帕往她眼前晃,
\"账要一笔一笔算,西陵姑娘准备怎么还?\"
远处传来更密集的爆竹声,人群突然如潮水般向中央广场涌去。
防风邶眼疾手快地将小夭护在怀侧,后背抵在街边的酒旗招展的木架上。
小夭撞进防风邶带着血腥气的怀抱里,听见他胸腔里传来低沉的笑,
\"看来今夜是躲不开人潮了。\"
\"都怪你...\"
小夭闷声抱怨,却没有推开他。
防风邶身上的气息奇怪地令人安心,混着战场上硝烟的冷冽,此刻竟和糖画的甜腻、街边糖炒栗子的焦香融成说不出的暧昧。
小夭仰头时,正巧看见防风邶喉结滚动,眸光变得幽深。
就在这时,一盏孔明灯晃晃悠悠从两人头顶飘过,橘色光晕映在防风邶眼底,他突然俯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
\"小夭,其实...\"
“防风邶,”
小夭突然唤他,声音被鼎沸人声揉得发颤,
“你看那盏灯。”
她指着最东边那只歪歪扭扭的孔明灯,烛火在灯纸里明明灭灭,却固执地往高处飞,
“像不像你教我射箭时,那支总也射不准的箭?”
防风邶垂眸看小夭,两只眼睛里映着漫天星火。
人群突然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
小夭仰头望去,千盏孔明灯已升至中天,在夜空中拼出“岁岁平安”的字样。
防风邶顺着小夭的目光看去,忽然轻笑出声,那抹笑意惊飞了檐下白鸽,
“当年说轵邑城的新年能让人心软,倒是忘了,最容易心软的明明是你。”
防风邶牵起小夭的手,在人潮中穿梭,指尖相扣的温度混着糖画残余的甜意。
他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烟火气氤氲的巷子,屋檐下悬着的红灯笼将两人影子拉得老长,驴肉香混着八角桂皮的辛香扑面而来。
“大荒内,他做的驴肉若敢排第二,就无人敢排第一了。”
防风邶掀开布帘,木桌上蒸腾的热气瞬间模糊了小夭的视线。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往炉子里添柴,听见动静抬头,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
“稀罕啊!几百年了,第一次见你带朋友来,还是个这么漂亮的女娃娃。”
小夭被夸得脸颊发烫,正要开口,防风邶已自然地接过话头,
“老头儿,你这眼睛越发毒辣了,上次我带酒来都没见你这么高兴。”
说着他将小夭往身前带了带,
“这位是西陵姑娘,可别拿你那齁甜的桂花酿糊弄她。”
离戎老伯在听到‘西陵姑娘’四个字时,先是一愣,紧接着爽朗大笑,布满皱纹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颤巍巍捧出两个粗陶碗,
“好好好!今天给你的贵客上最鲜的驴肉羹!”
蒸腾的热气里,琥珀色的汤汁泛着油花,切成薄片的驴肉浸在汤中,撒着翠绿的葱花与嫩黄的姜末,香气直往鼻尖钻。
小夭盯着碗中摇曳的热气,袖中玉瓶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
防风邶夹起一片颤巍巍的驴肉正要入口,小夭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腕子,指尖下的脉搏微微一跳。
“这肉得配酒才香。”
小夭仰头冲离戎老伯笑道,余光瞥见防风邶挑起的眉梢,
“老伯可有烈酒?”
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从墙角抱出个陶瓮,
“姑娘好眼力!这可是老头子私藏的烧刀子!”
瓮口木塞一拔,浓烈酒香瞬间漫过驴肉的辛香。
小夭接过粗陶酒碗时,防风邶突然俯身,温热呼吸扫过她耳际,
“西陵姑娘什么时候学会借酒消愁了?”
酒液入碗时泛起细密酒花,小夭背过身佯装倒酒,玉瓶中的丹药却迟迟不敢抖落。
她望着酒碗中自己微微发颤的倒影,想起上一世相柳在战场上万箭穿心的模样——那抹暗红溅在雪白披风上,比今夜的烟花更刺目。
“在想什么?”
防风邶不知何时贴了过来,小夭慌忙转身,酒碗倾斜,半盏酒泼在两人衣襟上。
辛辣酒气腾起的刹那,小夭趁机将丹药化作流萤抖入碗中,琥珀色的酒液泛起细小涟漪,转眼便吞没了最后一丝药影。
“手滑了。”
小夭举着酒碗赔笑,喉间却像堵着团棉花。
防风邶低头看着浸透的衣襟,突然轻笑出声,伸手接过酒碗,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酒,能让西陵姑娘慌成这样。”
小夭屏住呼吸,看着那抹绯色凑近碗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