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獙!烈阳!”
小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青苔斑驳的石阶上,阿獙九条棕色的狐尾正懒洋洋垂入溪水,搅碎了满溪的晚霞;烈阳倚着歪脖子老柳树,眼睛死死盯着小夭,瞳仁里翻涌着灼人的怒意,却熟稔地用匕首削着溪边的野桃枝。
小夭讪笑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角,脚尖不安地蹭着地面,嗫嚅着问出,
“你们,怎么来了?”
阿獙倏然化作人形扑来,带起的风裹着玉山独有的冷香,毛茸茸的耳朵擦过她发烫的耳垂,
“你个笨蛋,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话音未落,烈阳的手掌重重落在她头顶,带着铁锈味的力道却格外温柔,
“他们以为,玉山的人就这么好欺负吗?”
溪水潺潺漫过脚踝,小夭笑着捶打两人胸膛,眼眶却泛起水雾。
阿獙变着法儿用狐尾卷来溪鱼逗她,烈阳举着削好的桃枝剑佯装要刺,溅起的水珠沾湿三人衣襟。
那些藏在岁月里的孤寂,被记忆里熟悉的打闹声撞得粉碎,小夭紧紧攥住两人衣袖,生怕一松手,这带着血腥气却温暖的重逢,又会化作溪面转瞬即逝的泡影。
暮色给溪水镀上琥珀色光晕,小夭将裙摆撩起一角浸在溪水里,任冰凉的水流卷走裙裾间沾着的蒲公英绒毛。
獙君枕着双臂歪靠在青石板上,九条蓬松的尾巴垂进浅滩,把游动的小鱼惊得四散逃窜。
烈阳将佩剑横放在膝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上的饕餮纹,铜护腕被夕阳染成暖金。
溪涧的水流漫过圆润的鹅卵石,在暮色中发出细碎的声响。小夭将脚丫轻轻晃进溪水里,突然转头看向身旁的獙君和烈阳,
“还没回答我,你们俩为什么会出现在清水镇?”
獙君九条尾巴懒洋洋地扫着草地,尾巴尖上的绒毛沾了几片枫叶,
“相柳那个家伙让我们俩来清水镇找你。”
他说着,狡黠地瞥了小夭一眼,尾巴调皮地卷起一朵蒲公英,轻轻地吹向小夭的发间。
烈阳摩挲着剑柄的手顿了顿,铜护腕在夕阳下泛着微光,
“相柳希望你能和我们俩回玉山去。”
烈阳语气平淡,却难掩话语里透出的无奈,
“小夭,玉山,可能是现在最适合你的地方。”
小夭的指尖无意识地搅动着溪水,荡开一圈圈涟漪。
相柳的嘱托像溪水般漫过心头,带着熟悉的清冷与温柔,小夭轻笑一声,
“原来是相柳安排的,也难为他九颗头殚精竭虑地为我谋划。玉山!?他倒是想得周全,怎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小夭说罢,转头看向两人,眼尾弯起温柔的弧度,嘴里却不咸不淡地说道,
“还是要谢谢你们了,愿意应下相柳的这份差事。”
獙君干笑了几声,九条尾巴不安地在草地上扫来扫去,带起几片枯黄的草叶,
“瞧你这反应,难不成是真不愿意回玉山?那里可是咱们从小长大的地方,结界稳固,还有那么多好吃的灵果……”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被潺潺的溪水声盖了大半。
烈阳默默收起佩剑,铜护腕在夕阳下闪过一道冷光,
“小夭,这方天地自有其秩序。”
他抬眼望向远处渐暗的天际,薄唇紧抿,
“玉山,虽然不是个好地方,却遗世独立,隔绝红尘。”
小夭伸手扯了扯獙君的耳朵,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们啊,总把玉山说得像世外桃源。可再美的笼子,终究还是笼子。我太清楚,玉山禁锢住的是什么了。”
她低头看着溪水里自己晃动的倒影,眼底泛起一丝怅惘,
“离开玉山的这些年,我开医馆给流民治病,赠医施药授课传道,听他们讲各自的故事,虽然辛苦,却活得踏实。”
小夭顿了顿,望向镇中零星亮起的灯火,晚风拂过发梢,将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揉碎在她的眼底,
“还有相柳那个家伙,我跟着他东奔西走的,别提有多逍遥快活了。”
她睫毛忽闪,漆黑的眼珠子在暮色里滴溜溜一转,仿佛藏着万千星火被瞬间点燃。
小夭咬着下唇思索的模样,像只偷腥被抓的猫儿,突然咧嘴一笑,梨涡里盛满狡黠,
“我现在不想去去玉山,但的确,有个地方,我无论如何,都要走一趟。”
“你想去哪?”烈阳直接问道。
“百黎。”
獙君原本懒洋洋耷拉着的九条尾巴瞬间绷直,像炸开的毛球,
“你说什么?!”
他猛地坐起身,带起的劲风卷飞了脚边的落叶,毛茸茸的耳朵也警惕地竖成直角,
“百黎?!小夭你疯了不成?!好好地去百黎干什么?你知不知那里是…”
“我知道!”
小夭打断了獙君的话,将沾着溪水的蒲公英梗叼在齿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裙摆上的褶皱,
“百黎是我爹爹的故乡,他曾是那里的兽王。”
她抬眼望向远处百黎方向隐现的山峦,暮色中,那里仿佛蛰伏着一头巨兽,
“而且,百黎族的巫王,擅长用蛊……”
獙君的尾巴僵在半空,九条蓬松的毛发根根倒竖,像是被惊雷劈中般呆立当场,
“你要去百黎找巫王?!”
他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低吼,毛茸茸的耳朵紧贴着脑袋,
“你想让巫王给你解蛊?!”
烈阳的佩剑彻底出鞘,剑身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铜护腕在暮色中泛着冷芒。
他三步跨到小夭面前,阴影完全笼罩住她,
“相柳用蛊为你续命,巫王若强行解蛊,你当他的九条命是儿戏?!就算侥幸活下来,蛊虫反噬也会让你——”
烈阳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眼神闪过一丝慌乱。
“原来你们都知道了。”
小夭垂眸盯着自己倒映在溪水中的影子,发丝间的蒲公英绒毛轻轻颤动,
“知道相柳用蛊救我,知道强行解蛊的凶险,却不知道——”
她猛地抬头,眼底跳动着倔强的光,
“我去百黎,从来不是为了解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