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相柳!”
小夭的神识不停地呼唤着相柳的名字,看着他倒下的身影,心口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不停刺着。
自重生以来,小夭从未见过相柳这般脆弱的模样,记忆里那个总是戏谑又神秘的九头妖怪,此刻却如破碎的琉璃,让她心疼得几乎窒息。
小夭就这样,一直蹲守在相柳身旁。
大贝壳内的夜明珠,将相柳的眉眼轮廓晕染得,像幅洇开的水墨山水画。明暗交错间,是小夭用眼神将他的眉眼仔仔细细勾勒。
看着相柳雪白如云的长发松松绾着玉簪,几缕碎发垂落额前,掠过他微蹙的眉峰。小夭下意识地就抬手想为他拂去,可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情况后,小夭又悻悻地将手臂放下。
小夭蹲在原地,手杵着下巴歪头继续欣赏起来,看相柳高挺的鼻梁投下的阴影里,是他睫羽轻颤如蝶翼敛翅。
视线下移,相柳的月白中衣半敞着,露出修长的脖颈,被从鲛人泣珠凝结的结界,漏进的月光镀上冷银,倒像是将霜雪揉碎了覆在雪色的肌理上。
有那么一瞬间,小夭甚至想,如果她不醒过来,就这样和相柳一直留在海底,是不是也好很好。
不知过了多久,相柳缓缓转醒,他撑起身子,用衣袖轻轻擦去嘴角的血迹,目光落在“小夭”沉睡的面容上,眼底尽是化不开的温柔与眷恋,
“小夭,希望你醒过来的时候,不要恨我。”相柳低声的呢喃,声音里带着无奈,却又满含深情。
小夭则是手舞足蹈地在相柳身旁,拼命地想告诉他,
“相柳!我不恨你!我一点都不恨你!都怪我!是我害的你要舍掉一条性命来救我,半身九头妖血,让我沧海任遨游!得了这天大的好处,我又怎么会恨你呢!”
可这一切,相柳听不见,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拖着疲惫的身躯出了贝壳。
海底的世界依旧幽蓝深邃,风景迤逦,可小夭却无心欣赏。她每天不是蜷缩成一团回忆过去种种,就是扒在大贝壳边缘眼巴巴地等着相柳来为她疗伤。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夭也只是大致估算着时间,总不少于数十年光景,因为相柳给他疗伤了很多次,多到连她自己都记不住了。
直到那一日…
相柳来了,他依旧先是摸了摸“小夭”的额头,又握住了她的手腕。可今日,小夭明显能感受到相柳和以往大不相同。但具体有什么不同,小夭自己也说不清楚。
小夭如往常一样,倚坐在大贝壳的边缘,轻轻地晃动着双腿,本以为相柳会如常一般给“小夭”渡心头血。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相柳伸手穿过“小夭”的后颈,极轻极柔地抬起小夭的上身后,将人往身侧拢了几分,最后稳稳地将“小夭”抱在了怀里。
见此情景,惊得小夭的神识差点儿从贝壳边缘摔下来,她踉跄了一下赶忙跃到相柳身侧,焦急道,
“相柳!相柳!不可以!你在干什么!”
可相柳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全神贯注地垂眸望着怀中的“小夭”。
慌乱间,小夭的神识一时之间不知道相柳这是怎么了,只好歪着脑袋想看清楚他此时的表情,却撞上了他灼灼的目光,
“你这是…”
小夭的尾音消散在喉间,因为相柳的拇指碾过她的唇畔,指腹在苍白唇瓣上停留得太久,久到小夭以为相柳会像揉碎一枚鲛人泪般将自己揉进海底的泥沙里。
“小夭,海底呆了那么久,很烦闷了吧,我带你去海上看月亮,好吗?”
夜明珠的光辉摇曳映得相柳的眉眼愈发柔和,声音低缓如潺潺溪水,漫过春夜的寂静。
小夭虽然不明所以,却也欢呼雀跃道,
“好啊!好啊!我们俩好久好久没一起看海上明月了。”
大贝壳载着两人来到海面,咸涩的海风掠过发梢,相柳将昏迷的“小夭”稳稳地托在怀中,踏浪而行。
鲛绡衣袂在月下翻涌如白色流云,相柳垂眸望着少女苍白的面容,指腹轻轻拭去她鬓角被海水打湿的碎发。
九嶷山的月光倾洒在无垠海面,粼粼波光碎成万千银鳞。相柳立于礁岩之巅,白色的长发随风扬起,怀中的小夭枕着他微凉的胸膛,呼吸轻柔得如同春日柳絮。
“这海上月,倒是比往日更亮些。不过今夜是上弦月,像一把弓。每次满月时,我都要为你疗伤,所以我也好多年没看见过满月了。”
相柳的声音混着浪涛轻响,落在无人倾听的夜色里,尾音似有若无地散在风里,
“可惜你瞧不见。”
一旁小夭的神识却撇了撇嘴,嘟囔道,
“再亮的月,也都比不上我们在清水镇一起赏过的海上明月。”
潮汐漫过相柳的赤足,冰凉的海水漫上脚踝。相柳忽然低头,将下颌轻轻抵在“小夭”的发顶,余光扫过少女因昏迷而舒展的眉眼,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远处鲸鸣穿透夜色,惊起群鸥掠水而过,而相柳就这般抱着“小夭”,天上的月亮,静静照拂着他们。
从这之后,每隔几日,相柳就会带小夭出来玩一次,有时候是海上,有时候是海里。
有时候是乘浪踏月,看鲛人族的夜光珠缀满珊瑚丛,在幽蓝海水中流转成星河;有时候是潜入深不可测的海渊,看发光水母拖着莹蓝触须,在黑暗中跳起无声的圆舞曲。
直到月圆之夜。
相柳再次将小夭拥入怀中,然后施法将心头血凝成一枚闪烁着奇异光芒的血珠。
在小夭神识的注视下,相柳俯身贴上她冰冷的唇,将血珠缓缓渡入,灵力也顺着接触之处源源不断地注入。
剧痛从心口蔓延至全身,相柳却浑然不觉,只是将怀中的“小夭”搂得更紧,恨不得将自己的全部生机都渡给她。
等用灵力把“小夭”的经脉全部游走了一遍之后,相柳又闷哼着扣住了“小夭”的后颈,加深了这个血腥的吻,以将她体内的毒素全部吸出。小夭嘴角溢出的黑血顺着相柳的手腕蜿蜒而下,就如同纠葛缠绕的红线。
一旁的小夭神识,则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若不是现在处于灵体的状态,她哪里敢如此这般直勾勾赤裸裸地看着,定然是耳尖红得像熟透的虾子,头埋得低低的,而不敢和相柳对视。
尽管相柳看不到她,小夭仍是觉得,自己的脸颊,已经娇怯怯地烧了起来,原本就温软的声音此刻也愈发含混,似含着蜜糖般黏糯,
“相柳…你…你…怎能…如此…如此…”
余下的话消散在了旖旎的空气里,小夭别过头去,而相柳接下来的话,搅碎了满室的春光。
“小夭,今晚,我要唤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