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风邶翻了翻她放在床榻旁的疗伤药,找出一瓶玉髓,喂着小夭吃下。又为她拉上外袍,才轻轻将她放在他榻上。
相柳躺在小夭身侧,闭目疗伤。
深夜,小夭再次被那个噩梦纠缠,相柳万箭穿心的样子近在咫尺,可小夭却怎么也无法上前去阻止。她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像案板上将死未死的鱼,垂死挣扎的那一下。小夭的眼角忽的涌出泪来,睫毛湿润,大颗大颗地滑过鬓角,渗进枕头里。
她在睡梦里哭得亦没有声音,像一根绷紧到了极致的弦,全身打颤,牙关紧咬。因为呼吸困难,喘气声沉重而克制。
相柳觉察到小夭的不对劲,他握住了小夭还在发抖的双手,将她捞过来紧紧地拥进怀里,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小夭伸手紧紧扯住相柳的衣襟,双眸紧闭地依偎在他怀里,思绪依旧停留在那场惊魂未定的梦境中。
片刻之后,相柳的怀里传来了小夭哽咽的声音,
“相柳,别离开我,好不好?”
相柳没有说话,收紧了环着小夭的手臂。小夭将头抵在了相柳的胸口处,睫毛剧烈地抖动,眼角渗出晶莹之色,没入鬓角的发根里,无声无息。
相柳眸光沉沉,借着窗外的些许月光,温热的指腹轻轻抹去小夭眼角的泪水,小夭一把攥住她的手,期期艾艾地说道,
“求求你了,不要死,不要离开我!”
看着怀中泪眼婆娑眼神无助的小夭,相柳心如刀割,他眉心皱得更厉害了,唇瓣用力地抿了抿,却依旧没有开口。
小夭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重复道,
“求求你,不要死,好不好?”
“你很怕我死吗?”相柳的声音低沉,在夜色中分外好听,因着刻意的压低显出几分暗哑,却仿佛情人在耳边的私语一般,小夭的心跳也不由得和他的共振了一下。
“怕!我怕!特别怕!怕你会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荒岛上!万箭穿心!”
小夭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扼住,喘不过气,神情痛苦,相柳对此感同身受。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夭,看着看着,突然轻笑起来。
只是虽然带笑,相柳的眼眸中却是一点笑意也无,他那深沉的眸底隐藏着难以察觉的情愫,透着欢喜,透着真诚,还夹杂着难以言说的爱恋之意。
相柳抬手揉了揉小夭毛茸茸的脑袋,手顺着长发落到耳朵,温凉的指尖轻抚了两下,再滑到小夭的脸颊,收拢了手掌,用手指贴合在小夭侧脸的曲线上,细细摩挲着。
这十足登徒子的动作被相柳做来,优雅天成,温柔的仿佛让人溺死在他漆黑的明眸中。
小夭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相柳,就在小夭快要溺死在这深情缱绻里时,相柳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还自带了一股子慵懒痞气的劲儿,
“我是九名相柳,想让我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小夭还想继续说着什么,相柳却突然伸手附上了小夭的眼睛,耳畔传来他懒洋洋的强调,声线微哑,话里带着浅浅的倦意,
“小夭,我在呢,别怕!”
相柳的手上用了灵力,没一会儿,小夭神色安稳,呼吸清浅,沉沉睡了过去。
相柳长舒了一口气,垂眸看向怀中的小夭,呼吸突然轻薄了起来,喉结缓缓地上下滚动着,脊背起伏着,似乎是极力隐忍着如火山般喷薄而出的力量与内心的冲动。
相柳躺倒在小夭身旁,却始终没有抽出枕在小夭脖颈儿下的手臂。
小夭睡得极为安稳,相柳却是一夜无眠。
小夭这一觉睡到了快晌午才醒,她睁开眼睛,立即去看相柳,看他依旧闭目静静躺着,才放下心来。
小夭知道她听得见,于是附身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我现在去看看外面的情况,不会有人进来,你安心疗伤。”
小夭说完起身欲走,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重新趴在相柳的耳边,假装恶狠狠地说道,
“你不准偷偷离开,我回来要是没见到你,你就死定了,我一定下毒毒死你!”
说完,小夭一脸坏笑地伸手在相柳脸上轻轻拍了拍,嘴里还说着,
“相柳大人,你就乖乖听话,好好疗伤吧。”
小夭说完,把帷幔掩好,走到角落里,窸窸窣窣地把衣服换了,梳洗一番,走了出去。边走边下毒,在门口又布了一层毒药,才放心的离开。
小夭去看了瑲玹和阿念,然后绕到厨房,取了一些青艾糕,就回了屋子。
小夭知道因为有蛊虫在,她一靠近相柳肯定感受得到。所以,她径直掀开帷幔,盘腿坐在了榻上,静静地看着还在闭目疗伤的相柳。
感受到小夭的目光,相柳突然睁开了眼,嘴角似笑非笑,语气嘲讽道,
“皓翎王姬,还准备盯着在下看多久?”
小夭嬉皮笑脸的凑到相柳面前,笑呵呵地说道,
“啧啧,明知道我是皓翎王姬,相柳大人还能在受伤之后深夜闯我香闺,你真把我当小白兔了,还是你九个脑袋在打架,犯傻了?”
相柳慢悠悠地坐起身来,小夭下意识地就后退到榻边。她郁闷不已,她还是怕相柳的!
相柳见到小夭的反应,定定地瞧着她,眼神幽深,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冷笑道,
“王姬昨天晚上还在我怀里哭得梨花带雨,今天就牙尖嘴利。你就不怕我受伤失去神智,被本能驱使,把你吸干了?”
小夭盯着相柳的眼睛,一脸认真地说道,
“不怕!”
相柳放开了小夭的下巴,低头整理着衣衫。小夭见状,献宝似的拿出青艾糕,递到相柳面前,
“喏!特意给你带的,青艾糕!”
相柳捏起一块放在嘴里,面无表情的说道,
“不好吃,还不如你做的毒药!”
小夭翻了个白眼,嘀咕道,
“这可是我最喜欢吃的糕点,小时候,我都是要留到晚上娘亲给我讲故事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
小夭边说着,边将青艾糕包好放在榻边,然后起身去案几上拿过一个锦盒,交到相柳手中。
“打开看看,这都是我最近给你做的毒药。”
相柳漫不经心的打开了锦盒,里面有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小巧玲珑的弓和箭,一眼看上去像是一块金黄诱人的烤肉,甚至还有槿叶和凤凰花,相柳轻挑了下眉,笑着说,
“你这是什么癖好,好好的毒药做成这样。”
即便相柳的语气充满了嫌弃,他还是仔细地将锦盒收了起来,连同床榻边上的那一包青艾糕。
小夭拉过相柳的手腕,查探了一下他的伤势。
小夭起身,翻找出一套青色的男子衣衫放在榻上,
“我每次见你,你要么穿一身白色,要么就是一身黑色,我觉得这青色的更适合你。或者,你学学防风邶,当个花枝招展的浪荡公子,不好吗?”
相柳敛了敛眼底的柔光,眼底只剩下一贯的清冷和漠然,仿佛刚才他透露出来的温情和柔软,都是小夭的一场错觉。他瞥了一眼榻上的衣衫,玩味地睨了小夭一眼,淡淡说道,
“我要走了。”
小夭可怜巴巴地看着相柳,小心翼翼地问道,
“下次再见,我是叫你相柳,还是防风邶呢?”
相柳将他穿过的黑色袍子一甩,直接罩在了小夭的脑袋上。等小夭费劲巴力地从袍子里面探出脑袋时,榻上早已没了相柳的身影,一同不见的,还有那套青色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