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雾缠身的瞬间,村民们的表情凝固了。
黄牙男站在自己家的地窖里,十三具女尸整齐挂在梁上。
都是他曾经亲手勒死的“退货新娘”。
突然间所有尸体的脚趾动了动,接着齐刷刷抬头,腐烂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
“李叔……我们等你好久……”
独眼男则在梦中溺死在自家水缸里,水底沉着九个婴儿骷髅,都是被他亲手溺死的女婴。
那些小骨头突然咯咯笑起来,用牙咬住他的手指:
“爹爹……为什么要杀我们……”
专钉活棺的棺材匠老王,梦境中,躺在自己亲手打造的黑棺里,棺材盖缓缓合上。
棺内四壁突然伸出无数苍白的手,全是那些被活埋新娘的。
她们用长指甲刮擦木板:“王叔……棺材透气吗?”
棺材缝隙里渗进水,水位一点点上涨,淹没他的口鼻。
正是他当年对殉葬新娘说过的话:
“放心,相信王叔的手艺,土埋得快,憋不了多久。”
专算阴婚账的账房先生吴二,梦中正坐在铺满冥币的桌前,算盘自动噼啪作响。
每拨一颗算珠,就有一个少女的鬼魂从账本里爬出,把冰冷的手按在他准备拨算盘的手指上:
“吴先生,我的卖命钱……算清楚了吗?”
账本上的数字突然变成血淋淋的指甲,抓挠他的眼球:
“你不是说……女子命贱……值不了几个钱吗?
那为什么总卖女子,不卖值钱的男子?”
喜婆刘氏被困在一间贴满囍字的喜房里。
十九个新娘围坐在她身边——
全是她亲手缝过嘴的姑娘。
新娘们缓缓转头,嘴角的麻线一根根崩断,露出血肉模糊的豁口:
“婆婆……您不是说……女子要贞静……不可多言吗?”
“我们让您也贞静贞静。”
她们按住喜婆,用绣花针一针一针地缝她的嘴,线穿过皮肉的嗤嗤声清晰可闻。
专抬冥轿的轿夫马老大,梦中正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送亲路上,肩上轿杆越来越沉。
轿帘突然掀起,里面坐着四具穿着嫁衣的骷髅,齐声问:
“马大哥,这次抬我们去哪儿啊?”
轿底渗出黑血,每一步都留下黏稠的脚印,最后黏住他的脚,把他拉下地狱。
*
“走!”
江月夜最后看了一眼满地陷入噩梦的村民,红尘剑归鞘。
晚香玉佩上祁冰冰死亡率:0%。
归零了。
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从祁冰冰手中接过虚弱的柳折香,打横抱起。
祁冰冰摇摇晃晃踏上弟子剑。
二人御剑而起,把葬红集甩在身后。
*
村外. 茅草屋
远远地,三人还未到门口就听见压抑的呜咽声。
柳招娣蜷缩在茅屋角落,双臂紧紧环抱着膝盖,眼泪在脏兮兮的脸上冲出两道白痕。
她手里攥着一根枯枝,在地上反复划着折香两个字,又用鞋底狠狠蹭掉。
“折……折……”她喉咙里挤出气音,
“爹连名字都在咒你死……”
没错,折是夭折的意思。
以前娘同她说,爹看她又生了一个丫头片子,就给三姐取名折。
希望她快夭折掉,家里少个吃饭的人。
娘哭着求爹:“孩子叫折香行不行?
灶王爷闻着香味……说不定能多给口饭吃……”
后来娘生完老五这个弟弟,大出血,人没了。
大姐、二姐都被爹卖了,三姐就成了她的娘。
枯枝啪地折断,柳招娣捏住自己的手臂。
那里有块疤。
是去年三姐为了护她不被卖,让她装疯卖傻。
爹爹看买家被吓走,气得用烧火棍打她,三姐死死护着她,但手臂还是被烧火棍打出血。
“三姐……”她把脸埋进膝头,指甲抠进伤疤,
“我不该和你换的。”
这次,爹爹要把她俩一起卖了,娶后妈。
东村痨病鬼十死一生;
西村葬红集十死无生。
本来按照八字是她去葬红集,但三姐提前替她进了黑轿.......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柳招娣浑身一抖,快速跑向睡蛋。
直到看清来人沾血的衣角。
“……三姐?”
柳折香几乎是跌进来的。
她在路上被仙子喂了几颗仙丹,才捡回一条命,有了力气。
她嫁衣破烂,脚上只剩一只鞋,却笑得像捡了金山:
“招娣!我还活着。”
话没说完,柳招娣已经一头撞进她怀里。
两个姑娘滚倒在地,一个嚎啕大哭,一个咯咯傻笑。
这是真的。
她们都还活着。
*
晨雾散透,柳折香已经利落地撕下嫁衣的绣花衬布,裹成两个小包袱。
她将其中一个塞给还在抽噎的柳招娣,顺手抹掉妹妹脸上的灰。
“我们去赤枝城。”她眼睛亮得惊人,
“听说那里的女人能当铁匠、做账房,甚至——”
“甚至当官。”江月夜突然接话,指尖一弹,一块泛着青光的中品灵石落在柳折香掌心。
“够你们去赤枝的路费和安顿。”
柳折香攥紧灵石,感激地脸红扑扑。
这块灵石在凡间足以换百两白银,是她这辈子摸过最值钱的物件。
祁冰冰蹲下身,从储物袋掏出两样东西塞进柳招娣手里。
两枚青灰色药丸子,散发着奇怪的铁锈味:“这是易容丹,能让你们变成男人模样五日,方便你俩逃离主父城辖区。”
还有一包用油纸包着的糖丸状丹药:“这是饱腹丸,饿极了含半粒,能顶三天饭食。”
柳招娣盯着丹药,抓住祁冰冰的袖子,感激地说不出话来。
最后来了一句:“仙子姐姐…赤枝真的不埋新娘?”
“不埋。”
在浮生大陆上,冥婚这种事;
赤枝、春眠、天海、天女城,哪怕是斛律城的妖修那里,都是极其严重的犯罪,最高可判死刑。
但在主父城,这些犯罪的男人及冥婚产业链上的所有人会被认为是普通庄稼人,是老实人。
他们对杀女人习以为常。
太阳已升起,此地不宜久留。
四人站在岔路口。
向北是主父城,向南是赤枝城。
柳折香拉着妹妹退后三步,行了个不伦不类的抱拳礼:“他日再见,我请两位喝女儿红!”
两姐妹前行的背影在光晕中渐渐模糊,唯有柳折香高高扬起挥手告别的胳膊,像柄斩破阴霾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