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祁灵的目光落在昏迷的予恩脸上。这张脸带着一种奇异的矛盾感:秾丽得近乎张扬,却又透着一股纯稚的无辜。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在他左眼与鼻梁之间,一颗淡金色的痣宛如点睛之笔,在苍白的肌肤上异常醒目。
黑瞎子蹲下身,将人背到自己宽阔的后背上。三人沿着山路下行,沉默笼罩着他们,只有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走了好一段崎岖的路程,前方终于出现了停靠的车辆。
黑瞎子拉开后车门,示意张祁灵带着予恩坐进去。他则绕到车头,坐进了驾驶座。
引擎发动,车子驶入夜色。黑瞎子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后座的张祁灵,打破了沉默,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和探究。
“哑巴,这小家伙…真够劲儿。身手刁钻得很,要不是身上带伤,今天咱俩想拿下他,恐怕还得费一番手脚,缠斗好一阵子。”
张祁灵只是从喉间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算是回应。他微垂着眼,帽檐下的神情难以捉摸。
黑瞎子识趣地没再追问。现在不是深谈的时候。况且,吴三行那边,关于这少年的来历,自然有人会去深挖细查。他墨镜后的眼神微微沉凝,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光芒——只希望这小家伙,最好别是“它”的人。
车子在夜色中穿行,最终抵达了临时的落脚点。张祁灵背着昏迷的予恩下了车,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黑瞎子紧随其后,也跟了进去。房门在两人身后悄然掩上。
看着一路昏迷不醒的予恩,黑瞎子迅速翻找出医药箱。
当他解开予恩衬衫纽扣,试图褪下衣物时,一股浓烈的焦糊混合着血腥的气味瞬间在狭小的房间里弥漫开来——衬衫后背的部分,与下面烧焦绽裂的皮肉死死黏连在了一起!
这显然是双重伤害的结果,先是炸药爆炸产生的灼热气浪冲击,后背遭受重创;紧接着,吴三行放的那把火又波及了,造成烫伤。更糟糕的是,伤后未能及时处理,又强撑着与他们激烈交手,导致伤口反复撕裂出血,最终与衣物凝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痂。
张祁灵眉头紧锁,目光沉沉地落在予恩那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后背上。
黑瞎子咂了咂嘴,语气凝重。
“啧,这伤拖不得,得赶紧把黏住的布料清掉,彻底清洗干净上药,否则感染起来就真要命了。”
药箱里的麻药瓶已见底,只剩下可怜的一丁点。黑瞎子拿起那小半瓶麻药,看向张起灵,带着征询。
“哑巴,就这么点了。给他用了,咱俩要是再挂点彩,可就得干熬着忍疼了。”
张祁灵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径直从黑瞎子手中拿过了那点珍贵的麻药。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意思再明确不过:用。
黑瞎子见状,无所谓地耸耸肩,不再多言。
拿起剪刀,屏息凝神,开始小心翼翼地沿着黏连的边缘,一点一点地剪开那与皮肉纠缠在一起的衬衫布料。每一次轻微的剥离,都牵扯着伤处,昏迷中的予恩立刻痛苦地皱紧了眉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喉咙里溢出破碎而微弱的呻吟,听得人揪心。
这过程缓慢而折磨。好不容易将黏连的衣物全部清除,黑瞎子又打来清水,用干净的布巾蘸着水,极其轻柔地擦拭、清理伤口上的血污和焦痕。
张祁灵始终守在床边,沉静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予恩的后背上,清理工作终于完成,黑瞎子拿起药膏,尽量放轻动作涂抹上去。
药膏带来的冰凉刺激和药性渗入伤口的剧痛,还是让予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猛地抽了一口气,从深沉的昏迷中痛醒过来,下意识就想蜷缩躲避。
“别动。” 一个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时一只微凉的手掌轻轻按住了他未受伤的肩侧。
听到是张祁灵的声音,予恩混乱的意识瞬间清明了几分。他垂下眼睫,果然不再挣扎,只是紧咬着下唇,承受着后背一波波袭来的尖锐痛楚,任由黑瞎子将药膏涂抹均匀。剧烈的疼痛和失血的虚弱再次笼罩下来,药膏的清凉感刚刚升起一点,他便再也支撑不住,脸色苍白如纸,头一歪,又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意识在黑暗中沉浮,最终被后背火辣辣的剧痛刺醒。
予恩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屋顶。床边小桌上,一盏孤零零的油灯散发着昏黄微弱的光晕,勉强驱散一隅黑暗。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身上盖着薄被,后背那片灼烧般的疼痛,无比清晰地宣告着存在。
他艰难地侧过头,目光便撞进了另一双沉静的眸子里。张祁灵就坐在床边的木椅上,身影几乎融入阴影,正无声地注视着他。
“我在哪?” 予恩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张祁灵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起身,动作无声地倒了一杯温水。他走近床边,小心地将予恩扶起些许,将杯沿凑到他唇边。微凉的水滋润了喉咙,予恩勉强咽下几口。
“北京。四合院。” 张祁灵的声音低沉而平静,言简意赅。
予恩靠在枕上,视线锁在张祁灵脸上。片刻,他手指微动,凭空两样东西出现在掌心,一只小巧的青瓷瓶,一只朴素的药瓶。
“补血丹,止血药。” 他将东西递过去,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谢礼。效果不错,不信可以找人试。或者…不要也行。”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张祁灵没有接,也没有拒绝。他只是看着予恩,眼神深邃难辨,房间里陷入一片更深的沉默。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黑瞎子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看到床上的予恩睁着眼,脸上立刻堆起惯常的笑意,语气轻快。
“哟,小家伙醒啦?阎王爷那儿逛了一圈,感觉如何?”
予恩勉强牵动嘴角,算是回应了一个浅淡的笑。他再次重复了之前的动作,又是两瓶一模一样的药出现在手中。
“好多了,多谢。这是给你们帮我处理伤口的谢礼。”
黑瞎子原本乐呵呵的表情,在捕捉到予恩那急于撇清关系、生怕欠下人情的姿态时,瞬间淡了下去,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但他脸上的笑容很快又堆砌起来,带着一丝玩味“嘿,那就谢谢小朋友的‘心意’了。” 他伸出手,爽快地接过了那两瓶药,指腹在冰凉的瓶身上摩挲了一下。
*呵,若不是看过那本小说,真要被这副笑脸骗过去。表面笑嘻嘻,心里指不定在盘算什么。他说的话,怕是只有一分真,两分能听,剩下七分全是虚的。*
黑瞎子将药揣进兜里,话锋一转,语气随意却带着试探。
“对了,吴三行那边,正卯足了劲儿查你的底细呢。你嘛,暂时就在这儿安心养着吧。”
予恩闻言,嘴角忽然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那双刚刚还显得疲惫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目光如实质般在张起灵和黑瞎子脸上缓缓扫过。
“哦?你们确定只是让我‘安心养着’?难道…你们就不想查查我?”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却字字清晰,“不过,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们——无论你们动用多少人脉,翻遍多少档案,都查不到你们想要关于我的任何答案。一丝痕迹都不会有。”
黑瞎子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墨镜后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下来,透出前所未有的认真。
“看来小朋友…知道的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得多。那么,你费尽周折,又告诉我们这些,是想要什么呢?”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予恩迎着黑瞎子审视的目光,笑意渐深,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危险的诱惑。
“想知道我的底细?不如…我们做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