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是牙齿在研磨骨骼,带着湿滑、粘腻的撕扯声,缓慢,却清晰。
每一次“咔嚓”作响,都敲在李维绷紧的神经上。
温热的血,已经汇成了一小滩,蜿蜒着,漫过了门槛,暗红色的液体边缘几乎要触碰到他的鞋尖。李维的肌肉绷紧,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物,冰凉地贴在皮肤上。他不是没见过血,但门外进行的,不是战斗,是进食,是猎食者对猎物的处置。
恐惧扼住了咽喉,但求生的意识仍在运转。
武器。
需要武器。
挫骨刀断了。
囚室里的刑具碎片,要么过于沉重,要么形状怪异,无法使用。目光最终落在刚才抵门用的矮桌上。
李维咬牙,双手抓住桌沿,对着桌腿连接处发力。
纹丝不动。
他换了个角度,再试。
桌子发出抗议的“吱呀”声,但连接处依然牢固。
该死。李维心里骂了一句。这鬼地方的刑具锈迹斑斑,缝合的怪物针脚粗劣,偏偏一张破桌子,结实得不合时宜。
门外的咀嚼声,频率加快,更加贪婪。
它知道他在这里。
它在享受,在示威,在用猎物的惨状,折磨门后这个瑟瑟发抖的活物。
李维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越想越恼火。
李维索性坐在地上,把桌子翻过来,抬腿对着连接处狠狠一蹬。
什么都没发生。
再蹬。
还是纹丝不动。
李维脸色发青。连张破桌子都拆不掉,这是要被活活困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滞涩,金属强行拖拽过石质地面的声音,从门外长廊的另一端传来。
哗啦……咔……哗啦……
那声音断断续续,异常艰涩。
刚德?
李维的心脏停跳了半拍。
它不是倒下了吗?
下一秒,门外诡物发出一声被搅扰进食的、尖利的嘶叫!那吼声充满了被打断的暴戾!
紧接着,是粘液物体高速摩擦地面的声响,它似乎放弃了嘴边的残渣,朝着声音的来源扑了过去!随后,钢铁撞击的钝响,与某种湿滑物体被抽打的声音,在门外交织。
刚德!
李维的脑子“轰”的一声。
那个铁皮疙瘩,被腰斩的铁皮疙瘩,爬回来了。为了什么?保护自己这个造物主?
李维忽然有些羞愧。刚才还在抱怨这破桌子太结实,结果人家刚德被砍成两截还想着回来救他。对比之下,自己连张桌子都拆不掉,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他再也顾不上别的,站起身对着桌腿连接处抬脚就是一记重踹。
“咔嚓!”
木料断裂。一根粗糙的桌腿终于被他踹断,握在手中,断口处全是木刺。
看来刚才是角度不对。李维心想,果然做什么事都需要技巧。
这是他唯一的武器。
他冲向那扇被血浸染的木门。
刚德……那个为了自保,随手用废料拼凑出来的粗糙造物……
它在察觉到自己有危险后,拖着残破的身躯,爬了回来。
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绪,冲散了门外诡物带来的压迫感。
他造了它,它就是他的。
再死一次又怎么样。
木门被撞开。
长廊里,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那个滑腻的诡物,不见了踪影,空气中残留着一股恶心的腥臭。
刚德,趴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它锈迹斑斑的巨型铁钩左臂,保持着挥出的姿态,钩尖上,挂着一截滑腻、仍在抽搐的漆黑断尾,滴落着墨绿色的粘液。
但刚德,只剩下上半身。
它的腰部被齐齐截断,断口处是扭曲的锁链和崩裂的木料。
锁链头颅里的红光,黯淡地闪烁了一下,彻底归于沉寂。
在它身后,坚硬的石制地面上,一条触目惊心的沟壑,从长廊远处,一直延伸到它身下。
那是它在失去下半身后,用仅剩的双臂,将自己拖回来时,留下的痕迹。
李维握着桌腿的手在收紧。
他制作它时,只想着利用,一个可以抵挡危险的盾牌,一个消耗品。
这个由痛苦和刑具构成的、没有灵魂的怪物,却用行动诠释了忠诚。
李维弯腰,伸手轻抚刚德那颗由锁链缠绕的头颅。
冰冷的铁链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温度,但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微弱的红光最后闪烁时传达的信息。
“谢谢你,刚德。”他轻声说道。
那个怪物女人呢?
李维抬起头。
就在他脚边不远处,是一堆无法辨认的血肉。
被撕开的羊皮,断裂的人类肢体,混杂在粘稠的血液里。一颗被啃掉半边的羊头,滚落在一旁,浑浊的眼睛对着天花板,凝固着最后的恐惧。
李维弯腰,从那堆难以名状的物体旁,捡起了那柄薄如蝉翼的窄刃刀。刀身冰冷。这可比桌子腿强多了。
他开始复盘。
半人半羊的怪物,斩断了行动笨重的刚德。
在她攻击自己时,她发出的噪音,引来了那个守护此地的诡物。
她被“吃”了。因为她“大声喧哗”。
然后,只剩半截的刚德爬了回来,打断了诡物的进食,并在最后的交锋中,扯断了诡物的尾巴,将其惊走。
那个诡物……
李维想起怪物女人临死前的哀求,“格鲁大人……救救我……”。
那诡物,是格鲁豢养的,用来惩罚那些不听话、敢发出噪音的“藏品”。
女仆安娜……病重的女儿……李维想起纸条上的字句。那个缝合怪物临死前,属于人类的那一半,喊的是“女儿,快跑”。
墙壁上的画像,姓氏是阿萨扎尔。
囚室里的纸条,变态的实验记录。
被缝合成怪物的女仆安娜。
看守此地的诡物。
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了唯一的真相。
李维握紧了手中的窄刃刀,刀身的寒意仿佛传到了心底。
“格鲁……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长廊中回荡,带着压抑的愤怒和不敢置信。
自己,竟然还把整个安瑟苏塔的管理权,都交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