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邪乎,跟老天爷打翻了水缸似的。我缩在张府墙头下的黑影里,玄色劲装早被浇透,贴在身上又沉又冷,跟裹了层冰壳子似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软剑,剑柄上雕的螭纹硌得手心生疼,倒让我清醒了几分 —— 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
“轰隆!” 一声炸雷劈开夜空,张府书房的烛火 “啪嗒” 就灭了。我眼皮子猛地一跳,条件反射似的踩着墙沿翻了上去。雨水糊得人睁不开眼,可就那么一瞥,还是瞧见窗棂后有个黑影晃了晃,“扑通” 一声栽倒在地。我心里 “咯噔” 一下,顺着墙就往下跳,靴子踩得水坑 “噼里啪啦” 响,朝着黑黢黢的书房狂奔。
雕花木门一推开,一股子血腥味直往鼻子里钻,熏得人胃里直翻腾。那味儿混着没散尽的檀香,在潮湿空气里凝成团黑雾。我摸出袖中火折子 “啪” 地晃亮,昏黄光晕里,京城首富张百万瘫在太师椅上,七窍渗出来的黑血都结了痂,在月白锦袍上晕开,跟画了幅鬼画符似的。
“什么人!” 门外传来脚步声,我反手就按住剑柄,等看清来人是大理寺少卿沈砚之,才松了口气。他提着灯笼跨进来,官服下摆还往下滴水,剑眉皱得能夹死苍蝇。他扫了眼我湿透的衣裳,又盯着张百万那张扭曲的脸,喉结动了动说:“苏姑娘,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故意懒洋洋地笑了声,伸手碰了碰死者还有点温乎的手背,那冰凉触感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沈大人这话可就见外了。这么大案子,我这权相之女,连凑个热闹都不行?” 眼角余光一扫,瞧见桌上半封没写完的密信,墨迹被雨水泡得晕开,模模糊糊能看见 “七皇子” 三个字。我心里 “突突” 直跳,面上还强装镇定。
沈砚之没接话,把灯笼往桌上一放,弯腰查看尸体,腰间玉佩跟着晃悠:“张百万是被毒死的。能让他不放备喝下毒药的,肯定是他信得过的人。” 说着突然抬头,眼神跟鹰爪子似的盯着我,“苏姑娘大半夜跑来,不会真就为了看热闹吧?”
我刚要开口,窗外传来细碎脚步声。沈砚之 “唰” 地抽出剑,我也跟着转身,就瞧见一道纤瘦人影闪过廊下。那人穿着粗布衣裳,怀里抱着油纸伞,闪电一亮的功夫,我看得清清楚楚 —— 她盯着张府管家的眼神,就跟饿狼见了肉似的,满是警惕和算计。
“那是谁?” 我脱口问。沈砚之把剑收回去,脸色不太好看:“估计是附近看热闹的百姓。这事儿传得满城风雨,来看稀罕的人多了去了。”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苏姑娘还是先回吧,大理寺办案,不希望有人插手。”
我冷笑一声,转身时故意撞了他肩膀一下:“沈大人别忘了,在这京城,有些事苏家可比大理寺好使。” 可一踏出书房,雨水劈头盖脸浇下来,却浇不灭我心里的疑惑。张百万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七皇子又掺和在里头干啥?还有那个神秘女人…… 这到底是凑巧,还是有人故意算计的?
回到苏府天都蒙蒙亮了。我换了身干衣裳,坐在铜镜前梳头,突然摸到头发里黏糊糊的,低头一看 —— 是血!手指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这血是张百万的?脑子里一下子又冒出他那张扭曲的脸,还有那封密信。七皇子和张百万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又为啥要杀人灭口?
“小姐,老爷叫您去书房。” 丫鬟春桃在门外怯生生地说。我赶紧把手上的血擦干净,对着镜子扯出个笑。推开书房门,父亲背对着我站在窗前,晨光里他鬓角的白发格外扎眼,看着竟有些疲惫。
“听说你去了张百万的命案现场?” 他头也不回地问。我心里 “咯噔” 一下,面上还装得镇定:“就是好奇,想着能不能帮上忙。” 父亲猛地转过身,眼神跟刀子似的剜过来:“别瞎掺和。这案子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我还想问,他不耐烦地摆摆手:“下去吧。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管的别管。” 我咬着牙走出书房,攥紧了拳头。父亲越是不让我管,我越觉得这事儿背后藏着大秘密。当年母亲死得不明不白,父亲一直不肯说,现在又冒出个和七皇子有关的命案…… 难不成这些事儿都串在一起?
到了晚上,我换了身黑衣裳,翻墙出了府。心里惦记着白天在张百万指甲缝里瞧见的黑色碎屑,总觉得不弄清楚就睡不着觉。大理寺停尸房那股子腐臭味儿,大老远就能闻见,我强忍着恶心推开了门。月光从小窗格漏进来,照得地上白森森的,张百万的尸体盖着白布,躺在那儿跟座坟似的。
“谁?” 黑暗里突然冒出个清冷的女声。我浑身一激灵,转身瞧见一个穿素白衣裳的女人站在阴影里。她脸色白得跟纸似的,眼睛泛着青灰色,手里捏着根银针,针尖还沾着暗红血迹。
“你是……”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她举起银针对着月光看了看,说了句:“噬魂散,果然是噬魂散。” 又抬头打量我,“苏瑶,权相之女,对吧?你来这儿也是为了张百万的死?”
我心里一惊,她居然认识我!还没等我回话,她就把银针收起来说:“我叫楚汐,是仵作。这噬魂散早都失传了,能炼出这玩意儿的人,肯定不简单。” 她盯着张百万的尸体,又补了句,“而且,他的死恐怕只是个开头。”
这话听得我后脊梁骨直冒凉气。正琢磨着呢,春桃来喊我用早膳。苏府的早饭向来精致,可我咬了口翡翠虾仁饺就吃不下去了。父亲慢悠悠地夹起个蟹黄汤包,突然问:“听说你去大理寺了?” 我握着茶盏的手一紧,青瓷边沿硌得掌心生疼:“就是想知道张百万到底咋死的。”
“好奇心太重没好处。” 父亲 “啪” 地把汤包摔在碟子里,汤汁溅得到处都是,“二十年前城南李家灭门案,你别打听。” 我猛地抬头,只瞧见他转身离开的背影,蟒袍上的金线龙纹张牙舞爪,跟母亲咽气那晚床头忽明忽暗的长明灯似的。
我心里憋着股劲儿,转身就往书房跑。在檀木书柜第三格翻出卷宗,“城南李府” 四个字一入眼,外头突然响起闷雷。雨点子噼里啪啦砸在窗上,我翻开卷宗,密密麻麻的字里,“噬魂散” 三个猩红的字刺得人眼睛疼。再一看结案处,父亲的签名旁边,盖着的官印 —— 和张百万密信上的一模一样,正是七皇子的私印!
我手抖得厉害,纸页 “哗哗” 响。后颈的冷汗不停地往下淌。原来二十年前那案子,从根儿上就和七皇子脱不了干系!父亲为啥要替他遮掩?正想着,春桃一声惊呼打断了我。我慌忙把卷宗塞回去,转身撞翻了笔洗。春桃站在门口,脸色煞白:“大理寺沈大人来了,说有急事找您。”
沈砚之站在廊下,官服上还沾着雨珠。他递来一封密函,朱砂封印摸着还有点温乎:“苏姑娘,这是今早张府暗桩送来的。” 我展开信纸,上面就几个小字 —— 张府后院,枯井,密道。
等我赶到张府后院,楚汐正蹲在枯井旁,把银针插进砖缝里,针尖泛起诡异的蓝光。“果然有问题。” 她抬头时,青灰色的眼睛在雨里亮得瘆人,“这底下的土被药粉处理过,藏着东西呢。”
正说着,林婉清晃悠着过来了,甩着湿漉漉的裙摆,怀里抱着个油纸包:“哟,两位在这儿玩啥呢?我从张百万老相好那儿搞到个好东西。” 她展开油纸,是半张皱巴巴的当票,日期是张百万死的前一天,当品栏写着 “玉珏图” 三个字。
我指甲掐进掌心,妆奁里那半块玉珏仿佛突然活过来,在心里乱撞。沈砚之皱着眉看当票:“当铺在城西鬼市,晚上才开门。苏姑娘脸色不太好,要不先……”
“我没事。” 我打断他,弯腰捡起楚汐的银针,“先看看密道里有啥。” 枯井内壁滑不溜秋全是苔藓,我攥着绳子往下爬,听见林婉清在上面嘟囔:“早知道带个火把了。” 井底一股子硫磺味儿,楚汐摸出琉璃瓶倒出几粒萤石,绿幽幽的光照出一条钻石通道。
我们四个人猫着腰往前走,沈砚之突然抬手示意停下,剑 “唰” 地出鞘。前方传来铁链拖拽声,还有压抑的呻吟。我贴着冰凉的墙壁慢慢挪,心跳声震得耳朵都快听不见别的声音了。转过弯,火把照亮一间密室,十几个黑衣人正搬着木箱,箱子上的螭纹看着咋那么眼熟 —— 跟苏府库房的标记一模一样!
“苏姑娘好兴致啊。”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慢慢转身。李长庚倚在密道口,摇着折扇似笑非笑:“你爹知道你在查他的私盐生意吗?” 他话音刚落,密道里响起尖锐的哨声,黑衣人跟潮水似的涌过来。
沈砚之把剑一横挡在我身前,剑穗扫过我的手背:“苏姑娘先走!” 林婉清甩出软剑缠住杀手,楚汐撒出毒粉。可我握着软剑的手一个劲儿发抖,脑子里全是父亲早上说的话。密道尽头传来机关响动,李长庚的笑声混着打斗声,在狭窄通道里嗡嗡直响:“告诉苏相,七皇子的计划,谁都别想坏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连滚带爬爬出枯井,雨停了。月光照着张府破破烂烂的屋檐,楚汐在给林婉清包扎伤口,沈砚之手里捏着块令牌,漆黑的木牌上刻着半轮残月 —— 是幽冥阁的标记。
“苏姑娘。” 沈砚之突然转身,眼神跟锥子似的,“二十年前李家灭门案的卷宗,在大理寺丢了。失窃前最后借阅的人……” 他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是令尊。” 我踉跄着往后退,后背撞上树干。母亲临终前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原来这么多年,我一直活在谎言里。这京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早就是一张大网,把我死死困在里头,我还能逃得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