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辛羽的输出，马克终于想清楚了。
他脸色惨白，这回并非伊尔公爵施了什么魔法，而是他是回忆遽然闪回——神志不清的勒不斯哥哥曾经说过：“杀、不要、锦绣球、不敢、女巫，还你……”
大家都说是他打击太大，精神出了问题，原来不是。
这些断断续续的絮语是——锦绣球，还你，不敢了，不要杀，还你，女巫。
甚至，他想起母亲上次教训他的话语：“隔壁勒不斯就是个混混，自己作死进了森林，就是被处死也没人喊冤。”
原来母亲不是因为他见义勇为坑了公爵的手下，才将怒气转移到勒不斯哥哥身上。
母亲话语中本来就隐含魔法森林的危险，以及对国王陛下的敬重信任。
转眼间，他又想起阿米婶婶哭着跟母亲偷偷念叨：“若不是他瘫痪还疯了，怕是要坐牢到死。”
他不知道勒不斯拔了锦绣球，也不知道锦绣球是这样有巨大价值的药植，
那些让他似懂非懂的话，原来不是抱怨，而是庆幸。
其他孩子还在消化辛羽的意思，马克已经消化完，他忽地拜服在辛羽面前，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颤抖着声音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对，不该轻信流言蜚语，我向你道歉。”
马克的行为启发了后面一众小孩，一个个学着马克的样子道歉，此起彼伏的声音中还夹杂着懵懂的啜泣。
“你们走吧。”辛羽心知症结不在孩子身上，见他认真道歉，挥挥手让他们离开。
侍卫等着公爵大人的指使，见他一直没出声，也安安静静站在一旁。
马克飞快看她一眼，拉着最近的小女孩站起身，带头离开。
还不时忐忑回头张望，像是担心后面的大人物又有什么指教或者惩罚。
人都离开了，辛羽才重重吁了口气，捏捏虎口让自己放松下来。
凯恩“啊”两声在她周围盘旋，似在安慰。
她抿唇一笑，微微颔首朝伊尔道谢：“多谢公爵大人替我解围。您来这边，可是有什么事？”
伊尔的视线从她掐着的右手虎口转移，见她面具下的眼睛疏离有礼，左手微微颤动，掩下那股见不得人的想法，淡声道：“上次你不是想种草药？地批下来了，今天就可以开始种植了？去看看？”
“啊？”
咩咩咩？
神马情况？
辛羽呆若木鸡。
种什么草药？
怎么种？
救命！
她在皇宫学过草药习性，但没学过怎么种啊！
而且她的光魔法训练也没这项！
慢着，央央没说过，不是正好说明了这件事不重要？
或许是公爵大人故意在试探她？
辛羽狐疑地看向伊尔，琢磨着这个可能性。
伊尔看穿她的慌张，却不戳破，故意引导她：“前几次你一直想种的‘永雾花草’，因为没有申请成功一直没种成。种子我也让人留了一批，你现在不需要了？”
侍卫爽朗的声音传来：“是啊女巫大人，你之前可是跟我们公爵大人斗智斗勇都没能拿到一块土地的种植权，这次我们大人特地为你留了一块，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侍卫也知道！
辛羽近乎窒息。
惊喜？
可真是个大惊喜！
她勉强压下嘴角止不住的抽搐，笑得僵硬，硬着头皮应承下来：“啊哈哈，我盼了这么久怎么会不需要？公爵大人还挺幽默。”
呜呜呜。
幽默个球！
这里有谁开心？
看来看去，最开心的好像是后面咧着嘴笑出八颗洁白牙齿的侍卫吧？
辛羽有点幽怨地看他一眼，眼神飘向紧盯着自己的伊尔，心头一跳，生怕被看出异样赶紧敛下眉眼。
同时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这是央央前面几次都想种却没法种成的，现在有机会可以去看看，就当是为了央央把这块地先拿下？
为了维持人设，她还真必须得去一趟。
目前这状况公爵大人好像也不知道她们换了身份？
说明要么是公爵话少没问，要么大皇子没有主动揭穿。
那……辛羽不停琢磨着大皇子的用意，却发现，自己对于这个尊贵的大皇子也没有什么了解。
装作没发现她的不自在，伊尔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冰冷的表情好似阳光照进幽暗的山谷，瞬间变得柔软无比。
他绅士地邀请辛羽坐上马车前往药园。
辛羽表面维持礼貌，实际上丧得不行，盯着窗外穿梭的风景欲哭无泪。
她演！
她振作！
绝对不能让央央丢脸！
如果真的搞砸了怎么办？
呜呜呜要不跳窗死了算了？
辛羽想着想着，不自觉将面具拿下来揉了揉脸。
意识到自己又犯蠢了已是两分钟后，却也没将面具带回去，因为比起露脸，还有更苦恼的问题。
短短一分钟，伊尔便见证了辛羽不同表情的转变，嘴角不自觉噙着笑意，对两人换了身份这件事愈加赞同。
同时想起表哥在女巫家中的那段话：“你不想看看，真正的圣女？”
没有压抑没有礼节，真实自然的辛羽。
幸好他没戳穿，幸好。
伊尔全程无声注视，神情柔和。
而辛羽全程纠结脑部，时而坚强如顽石时而颓丧像烂泥。
央央，你可得保佑我不被揭穿啊呜呜呜……
辛羽虔诚祈祷。
————————
“阿嚏！”
拂央捂着嘴巴小声打了个喷嚏，还没缓过来，又接连打了两个喷嚏，她抬起拇指跟食指捏捏鼻尖，瓮声瓮气道：“空气不太好啊……”
回皇城的后半段旅程没有再发生什么怪异的事情，祁睿也保持沉默看了一路的书。
此时听见拂央吐槽，眼珠子终于从书上移开，顺手倒了一杯茶给她，语气里透着一股亲近：“皇城空气许是不如森林清新，但圣女大人生活了十一年，应该挺适应的吧？”
他好像话里有话，拂央警惕瞟他一眼，视线游移没有正面回复，呵呵尬笑，掩饰性地将红茶一饮而尽。
祁睿没有追问，随意往后一靠撩开窗帘，城里一派繁华热闹。
来往的商贩吆喝、马车穿行、孩童在路旁由大人带着小心行走、空气中弥漫着食物刚出炉的香味，不时传来几声讲价声音……
拂央坐在撩开的窗户对面，这热闹的街景立时闯入她眼帘。
这就是皇城，是高司塔国最繁华、最富贵，国民无不向往的皇城。
但跟她何干？
拂央轻轻一瞥就挪开视线，无趣地盯着茶杯，搁在桌子上的食指在空中比划，描摹着精致的花纹。
祁睿关注着她的小动作，凤眸流转，七窍玲珑的心一动便明白了她心中所想。
对小女巫来说，这座皇城，大概没有什么好记忆吧。
毕竟，对女巫颇有成见的国民，就是跋山涉水，也会聚集在皇宫外面请求陛下处置这个“恶毒”的小女巫。
虽然陛下并未理会，双方友好遵守协议，但……每一次皇令，不管是物资清单还是其他需要魔法森林配合的事情，都是从这儿发出。
祁睿两条长腿交叠随意往前伸展，右手轻点卷成圆柱的书卷，若有所思。
拂央盯他许久，见他眼神放在书卷上似乎毫无所觉，终于没忍住，拧着秀眉一字一顿道：“觅星，你的腿踩到我的鞋了。”
祁睿朝下看，确实搭在了她的鞋尖上，施施然缩回碰到她的左脚，他不紧不慢道：“哦？抱歉，圣女大人，无心之举，请您见谅。”
他好像没有任何歉疚，嘴角挂着一抹微笑，犹如狡猾的狐狸在不怀好意行动之前，故意对人类释放的、掩人耳目的笑。
拂央孩子气般伸出右脚，“不小心”踩在他鞋上，低头瞧一眼，对留在他鞋面上的鞋印十分满意。
下一秒又故作惊讶：“哎呀！觅星，不好意思呀，脚麻了，不小心的，你不会怪我吧？”
她阴阳怪气说着道歉的话，眼里的狡黠却没逃过他的眼睛。
谁不会啊？
来啊，互相伤害啊！
拂央人生准则之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一定搞事！
一片静默间，祁睿带笑的眼眸与女孩调皮的双眸交织，望着他凤眼里亮而透的琥珀色眼球，拂央微微失神。
这双漂亮的眼睛在阳光之下呈现出来的样子，约莫像琉璃珠子在光照下一样，会是闪闪发光，无法移开视线的吧。
马车似乎经过了一道小沟，拂央身体被轻轻颠了一下，察觉到自己竟然沉浸在觅星的美色之中，心虚地抬头观察车顶。
啧……
这人长太好看也不行，容易让人原谅。
祁睿勾唇笑得兴味，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击。
这才是她，如朝阳般耀眼的灵动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