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散开的云层均匀洒下,落在女巫被风吹落的发丝上,也照进女巫第一次产生一丝裂缝的心扉。
辛羽正色开口,将央央告诉她的实情娓娓道来:“那个男人进入森林之后,摘了五株才刚生长出来的‘锦绣球’。”
侍卫“嘶”地倒吸一口冷气,紧皱眉头惊呼出声:“锦绣球可是可以入药的圣品啊!”
见一群小毛孩眼中满是清澈的愚蠢,他无奈充当旁白解说:“锦绣球只生长在魔法森林,东西两座森林之中加起来的锦绣球也不到100株。”
“就连三月一次的物资采集都规定只能摘六朵成熟的锦绣球,还必须留下继续生长的植根。若是全株拔起,锦绣球就失了再次生长的机会。”
“一朵锦绣球可以制作约50份高级魔法药水,你说的勒不斯可是犯了大错!”
侍卫恨得牙痒痒,看马克的眼神充满鄙视,不明真相就想替别人出头,现在的孩子哟……
别说女巫了,就是他这种普通的魔法师,都想把那个叫勒不斯的男人打一顿。
锦绣球的药用价值,可比这个擅闯森林的男人高得多,更别提他自己作死,要是公布天下,还不知道有多少等着锦绣球入药的病人会撕了他。
马克显然是听过锦绣球名字的,听完侍卫的解释脸色铁青,如见了鬼般瞪大眼。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说这个植物名称,之前……他也在神志不清的勒不斯那里听说过。
“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他因为贪念,往里面走了一段路,摘取了五株锦绣球,单这一项,就足以让他成为国家的罪犯。”辛羽一字一句阐述真相,说出来的每个字,却足以在这年纪轻轻的小男孩心里埋下强大的愧疚。
“你口口声声勒不斯只是跟人打赌在森林中待五分钟,却不知你那勒不斯哥哥,摘了锦绣球之后,在遁地兽的警告下竟然还敢再犯。”
辛羽眉心微蹙,声音不疾不徐:“他的伤,是惹怒遁地兽的下场。我赶到之时,他已经是一个血人,遁地兽不认识他,他侵犯了遁地兽的领地,便是被他弄死,陛下也无法处置。”
但央央也很气恼失去这五株锦绣球,因而,她给勒不斯下了诅咒:一辈子生活在最恐惧的瞬间之中。
勒不斯没死,甚至被在外等候的友人亲眼看到女巫拂央将他扔出了森林,不明真相的人误以为是被女巫残忍虐待。
从未想过,是女巫的及时出现,救了勒不斯一条狗命。
这样的事实别说孩子们,就连伊尔也不清楚。
女巫声名狼藉,似乎没人想过她也是实力强大的魔法师,若是有心,她可以不遭受这样的诟病,活得清清白白。
辛羽冷情冷眼地看着马克,居高临下的姿态让她眉眼仿佛染上一丝悲悯,黑衣黑袍的“女巫”继续用最简单的话语,解释着他们无法理解的真相,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你只知魔法森林有很多珍稀的资源,却不知女巫从两百年退守魔法森林至今,她们都在用魔法约束保护森林,也间接保护着人类。”
“这不是我一言堂,也并非我为了女巫的名声编的故事,而是真真实实记载在历史书上。”
若没有一代代的女巫魔法阵困住魔法生物,这些异兽异植便会跑出森林。
人类的魔力天赋是与生俱来的,这注定了有些人生来便是普通人,有些不费吹灰之力就是魔法师。
国家自有针对不同身份的律法,社会发展至今,若要说谁生下来就受到了最不公平的待遇,怕是只有女巫可以站出来说这份委屈。
而眼前的男孩,却为了那欲念横生的男人来森林门口嚷嚷,用最大的恶意诅咒她最好的朋友。
何其讽刺。
他们从未假设过,若是连魔法师都很难对抗的魔法生物出现在城市中,普通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魔法生物喜怒无常,即便小小一株藤蔓草,也拥有自己的意识,不是任何人可以随便控制的。”
辛羽说到这顿了顿,她越阐述,语气就愈加缓慢而凉薄,犹如一杯冰水慢慢倒入半凉的温水之中,不经意地、无声地、一点点瓦解着他们井底之蛙的认知。
“如果没有女巫保护森林的同时对他们进行约束,魔法生物跑出森林与普通人的生存环境混为一谈,届时普通人的生活……”
她一针见血连续发问:“马克,你是能保护所有人?能够操纵所有魔法生物?能解决那样混乱的场面?还是能够为此负责?”
马克张张嘴,嗓子眼犹如被吸满了水的海绵堵住,仿佛下一秒这块海绵就会梗得他呼吸停滞,自然无言以对。
伊尔在旁无声观看。
这是一个瓦解对方认知的过程,也是一个,她重塑勇气的过程,伊尔心跳加速,为着她的勇敢,为着她真实不掩饰的自己。
辛羽及不可见轻嗤一声,声音虽轻,却隐含不容置喙的气势:“你不能。因为你们这些人,只知道耍耍嘴皮子,在不明真相的时候,用最大的恶意审视一个人。”
“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悲剧,你们只会指责森林里的女巫不作为,没有守护好魔法生物,会跑去皇城下请愿处死女巫,对吗?”
“横竖好坏都被你们说了,女巫何其无辜?”
马克嘴唇嗫嚅,脸上表情略显呆滞不安,似乎这时他才恢复一个十岁孩童应有的模样。
他想说不是的,他只是想让女巫收到教训,泄泄愤,却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他能怎么辩解?
他生活的地方,周围的声音,确实有很多诅咒女巫惨死暴毙的言语。
他有资格替他们申辩吗?
没有。
他连自己的行为,都找不出一丝一毫合理之处。
“你们平安地生活在镇上不必受魔法生物的困扰,不需要花费任何力气,就能依照法律,按需申请到魔法森林里的物资。”
“却不知你们辱骂的人,日夜照顾着森林里的物资,好让三月之期到来之时,可以拿出更多物资交给国家,救治人命,提高大家的生活质量。”
辛羽犹如一个真正的女王,向一群忐忑不安、不知是否听懂了的小萝卜头认真地做出最后审判:“你们自以为是的态度,困住的从来不是他人,而是……你们自己的心。”
懂不懂的无所谓,若是有朝一日他们回想今天能记得她所说的一句话,她便算是没有白费口舌。
她明白的。
她知道央央这样明媚飞扬,是在她十七年的日月变迁之中,早已选择与他们的恶意和解的结果。
央央不在意这样无意义的谩骂误解,不介意世人向来带有偏见的看待。
辛羽捏紧拳头,嘴唇紧抿,心里流窜过一股细细麻麻的疼,她似乎正在跟年幼的拂央共同经历这段过渡期。
央央已经释然。
但她不行。
央央不生气,可她心中有气。
为这份恶意,为他人对央央的偏见。
她和解不了。
这样不分黑白的恶意,她替她委屈。
既然如此,就让她来颠覆这些所谓的恶吧。
侍卫瞅一眼鸦雀无声的孩子们,心中为女巫的风姿赞叹。
总觉得有点奇怪?
她怎么口口声声都是“女巫们”?
难道是要为了女巫先辈们正名?
这么一想,侍卫须臾之间便对这个女巫肃然起敬,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敬仰与好感。
伊尔似有所感,侧身斜睨侍卫一眼,见他崇拜地望着辛羽,右眼皮一跳,下意识挡住了他的视线。
侍卫以为公爵大人是为了不晒太阳才站在树荫下,往右挪一步,就见公爵又往他面前站。
侍卫:嗯?公爵大人脚底长钉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