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黄金,倾泻在广袤的麦田上。墨寒直起酸痛的腰,用手背抹去额头的汗水。他的衬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背上。
他的身旁,夏婉正弯腰拔除麦苗间的杂草,她纤细的手指沾满泥土,却依然灵活如蝴蝶穿梭在绿叶间。
\"爸爸,看我找到了什么!\"墨芹举着一只蚯蚓,兴奋地跑过来,两条小辫子在脑后欢快地跳跃。
墨寒蹲下身,接过那条扭动的蚯蚓,故作惊讶:\"哇,这可是麦田的好朋友!它能让土壤更松软。\"他瞥见妻子投来的温柔目光,心头涌起一阵暖意。
当苏志远提出让他们和他一起去台湾,他果断拒绝了。现在看来,这确实是最正确的决定。
\"墨寒,休息一下吧。\"夏婉走过来,递给他一条湿毛巾。阳光下,她白皙的脸庞泛着健康的红晕,嘴角藏着笑意,\"阳儿应该快送午饭来了。\"
墨寒点点头,望向田埂尽头。远处,一个少年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手里拎着一个竹编的食盒。那是墨阳,他已经能给爹娘送饭了。
\"爹,我饿了。\"墨辰拉着他的衣角,眼睛却盯着越来越近的食盒。
墨寒揉了揉儿子的头发:\"再坚持一会儿,你哥不是来了吗?\"
墨阳走近时,墨寒注意到他今天的神情有些异样。这个少年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有些躲闪。
\"热不热,孩子?\"墨寒接过食盒,随口问道。
墨阳避开他的目光:\"不热。\"他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一个调,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
夏婉已经铺好了野餐布,招呼孩子们过来。墨寒打开食盒,香气立刻弥漫开来——炒青菜、猪肘子、空心菜,还有一盅冒着热气的鸡汤。
最上面一层放着几个白面馒头,还散发着热气。
\"今天这么丰盛?\"墨寒惊讶地问。
夏婉高兴地回答:“这几天地瓜还有我绣的手绢卖的好,赚了点,给你们打牙祭!”
墨阳站在一旁,双手背在身后:“那爹娘,快趁热吃吧!”
墨芹已经迫不及待地抓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大口。
\"好吃!\"女孩满足地眯起眼睛。
夏婉给墨鹤和墨辰一人一个馒头,她抬头看着大儿子,说:“阳儿,你也吃点吧!”
“我在家里吃过了,不饿!”墨阳说。
夏婉望着儿子,有些狐疑。但她的疑虑在家人欢快的用餐氛围中渐渐消散。
她夹了一块肘子放进嘴里,肉质鲜嫩,调味恰到好处。
\"墨寒,吃块肘子肉,给你补补!\"夏婉对丈夫说。
墨寒点头,将脸凑过去:\"你喂我!\"
“怎么,你也变成小孩子了?”夏婉微笑,把一块肘子肉塞进墨寒嘴里。
孩子们一阵哄笑,墨阳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快速扫过,又迅速移开。
墨寒注意到墨阳的异常,但还没来得及细想,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击中了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夏婉的脸变得模糊不清。
\"墨寒?你怎么了?\"妻子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试图站起来,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孩子们的笑声渐渐变成了困惑的呜咽,他看到墨芹揉着眼睛倒在野餐布上,小鹤则趴在了饭盒旁边。
\"饭...饭菜...\"墨寒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夏婉的手,却看到她同样面色苍白,眼皮沉重地垂下。
\"对不起...\"这是墨寒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来自颤抖的墨阳。
黑暗吞噬了一切。
刺眼的灯光。这是墨寒恢复意识时的第一感受。他的眼皮像挂了铅块一样沉重,喉咙干涩得仿佛塞了一把沙子。
胃里传来一阵不适,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墨寒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他正躺在一张冰冷的金属长椅上,周围是高大的机库墙壁。
私人机场?他挣扎着坐起来,眩晕感再次袭来。
苏志远身着笔挺的中将军服,站在几米开外,正指挥几个士兵搬运木箱。那些箱子上贴着\"精密仪器\"的标签,但墨寒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岳父这些年搜刮的古玩字画和黄金。
\"爹...?这是哪里?发生什么事了?\"墨寒一惊,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他环顾四周,看到夏婉和三个孩子躺在旁边的长椅上,仍然昏迷不醒。夏婉的嘴角有一丝干涸的白沫,孩子们的小脸苍白如纸。
苏志远转过身,脸上带着墨寒从未见过的冷漠表情。
\"这是郊外的私人机场。\"他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别担心,药量控制得很好,他们很快就会醒。\"
\"药?爹,是您让人在饭菜里下药的?为什么?\"墨寒的胃部一阵绞痛,既因为残留的药物作用,也因为逐渐清晰的可怕现实。
岳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向一个打开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尊小巧的玉佛把玩。
\"墨寒,你知道我这些年待你不薄。\"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给你体面的前程,把女儿嫁给你,你们夫妻冷战的时候,我还让你们破镜重圆。\"
墨寒的双手开始颤抖,他强迫自己站起来,双腿却软得像面条。
\"爹,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
苏志远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机库里回荡。
\"为什么?因为明天天亮前,整座城都会知道苏志远贪污了三百万军饷!\"他猛地将玉佛砸向地面,玉石碎片四溅,\"那群混蛋早就盯上我了,要不是我在参谋部有人,现在已经在军事法庭上了!\"
墨寒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他隐约知道岳父有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但从未想过严重到这种地步。\"所以......你要逃跑?\"
\"不是逃跑,是战略转移。\"苏志远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随意地把玩着,\"台湾是个好地方,老蒋需要我这样的军事人才。内战党国输得一败涂地,部队溃不成军,谁能想到呢?这些年幸好我善于筹谋,攒下来这笔财富,至于你们……\"他看向仍在昏迷的女儿和外孙们,\"一家人当然要整整齐齐。\"
墨寒的大脑飞速运转,他看向一边垂立的墨阳,盯着大儿子,想起是他送的饭菜,厉声问:“阳儿,你竟敢在爹娘的饭菜里下药?你是家里的长子,竟这般大逆不道!”
墨阳低着头,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睛。
苏志远立刻接话道:“你不要怪罪阳儿,是我让他这么做的!他是我的长外孙,不听我的听谁的?”
\"你利用了我们。\"墨寒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他从未用这种语气对岳父说过话。
苏志远挑了挑眉:\"别说得这么难听。我完全可以自己走,不是吗?\"他走向夏婉,用手轻轻抚过女儿的脸颊,\"婉婉嘛,只要你和墨阳答应跟我走,她也会乖乖和我们走的。\"
墨寒的拳头攥得发白。远处,几个士兵正在将最后几个箱子搬上一架小型运输机。飞机的引擎已经开始预热,发出低沉的轰鸣。
\"如果我们不想走呢?\"墨寒直视岳父的眼睛。
苏志远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他举起手枪,对准了墨寒的胸口:\"那就太遗憾了。飞机失事的事故时有发生,特别是这种私人飞机。\"
墨寒的血液几乎凝固,他从未想过岳父会对他和亲生女儿痛下杀手。
但眼前黑洞洞的枪口和岳父冷酷的眼神告诉他,这不是玩笑。
\"你还有十分钟考虑。\"苏志远看了看腕表,\"飞机一小时后起飞,目的地台湾。作为我的女婿,你会在那边有个不错的前程。\"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微笑,\"或者,你们可以成为今晚机场'意外事故'的受害者。选择权在你。\"
就在这时,夏婉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她的手指动了动,似乎即将醒来。苏志远的表情立刻柔和下来,他收起手枪,快步走向女儿。
墨寒站在原地,冷汗浸透了后背。他看向机库大门,两个持枪士兵站在那里;又看向飞机,更多士兵在周围巡逻。带着昏迷的妻儿突围几乎不可能,但一旦上了那架飞机......
夏婉的眼睛缓缓睁开,她困惑地看着父亲,又看向墨寒,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发...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我们在机场?\"
苏志远扶起女儿,声音温柔得与方才判若两人:\"婉婉,别怕。爸爸要带你们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墨寒看着妻子茫然的表情,看着孩子们仍无知觉的小脸,心中做出了决定。他必须争取时间,必须想办法让至少一个人逃出去报警。但首先,他得让夏婉明白发生了什么。
\"婉婉,\"他轻声呼唤妻子,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记得我常说的那句话吗?'麦子黄时,燕子南飞'。\"
夏婉的眼睛突然睁大。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意味着危险和不要轻举妄动。她的目光从丈夫脸上移到父亲手中的枪,再到周围的士兵和准备起飞的飞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苏志远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变化。他冷笑一声:\"真是恩爱夫妻啊。可惜,从现在开始,你们最好忘记那些小把戏。\"他朝士兵们使了个眼色,\"把他们带上飞机,如果有人反抗......\"
他没有说完,但手枪上膛的\"咔嗒\"声在机库里格外刺耳。
墨寒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