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冬,上海梅机关总部。
中岛美雪跪坐在榻榻米上,额头紧贴地面。面前的矮桌上,一份盖着“绝密”印戳的档案被狠狠摔在她面前。
“两年!整整两年!” 梅机关长松本大佐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刀,“黑桃皇后就在哈尔滨,你却连她的影子都摸不到!”
美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那场烧毁秋林洋行的大火,想起郭源泉沉默的侧脸,想起自己亲手从废墟里拾起的那枚焦黑珍珠发卡——那是她唯一接近过白燕秋的证据。
“属下无能。” 她咬牙道。
松本冷笑一声,甩出一张调令:“回东京述职,你的位置……有人接手了。”
而在哈尔滨的日伪特务机关总部。
歌舞升平的宴会上,一名身穿墨色留袖和服的女人缓步走入。她的木屐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脸上覆着半张能剧面具,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睛。
“这位是山田幸子小姐。” 中岛正雄向众人介绍,语气中带着罕见的殷勤,“帝国最优秀的‘夜莺’。”
面具下,红唇微扬。
角落里,郭源泉握紧了酒杯。他盯着那个女人——她的步态、她的手指、她低头时脖颈的弧度……像极了一个不该存在的人。
深夜,郭家宅邸。
“父亲是不是忘了,我母亲也是中国人?” 郭源泉一脚踹翻茶几,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宅院里格外刺耳。
中岛正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幸子能为帝国效力,你呢?连个女人都抓不住。”
这句话像尖刀捅进心脏。郭源泉突然想起白燕秋最后一次看他时的眼神——那时她摸着微隆的小腹,笑着问他:“郭少爷觉得,孩子叫什么名字好?”
他摔门而出,没看见父亲书桌上那份标着“山田幸子”的档案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1937年,满洲细菌部队合影,角落里站着穿白大褂的王景云。
特务机关密室。
山田幸子摘下面具,镜前,她用蘸着清酒的棉巾一点点擦去艺伎妆容。粉白黛黑褪去后,露出白燕秋的脸。
“王叔,名单上的人都处理完了?” 她对着空气问道。
阴影里走出王景云,手里捧着一本染血的账簿:“最后三个汉奸,昨晚‘病逝’了。” 他顿了顿,“小墨在安全屋很乖,今天还问‘妈妈什么时候打跑坏人’。”
白燕秋的手指颤了颤。两年了,她只敢在深夜蒙面去看孩子,连拥抱都是奢侈。
窗外突然传来三声乌鸦叫——是荷花预警的信号。
王景云迅速推开密室暗门:“快走!郭源泉往这边来了!”
深夜。
郭源泉一脚踹开山田幸子的房门,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你和我父亲……” 他声音嘶哑,手指几乎要捏碎门框,“你们在做什么?!”
山田幸子正对镜梳发,闻言缓缓转身。她只穿着单薄的绢丝寝衣,领口微敞,烛光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投下暧昧的阴影。
“郭少爷吃醋了?” 她轻笑,指尖绕着发梢,“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你父亲是我的上级,我总得配合他,不是吗?”
她忽然起身,脚步轻盈如猫,整个人滑进郭源泉怀里。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畔:“其实……我更喜欢你这样的。”
郭源泉猛地推开她,眼中满是厌恶:“你让我恶心!”
山田幸子踉跄后退,却依旧挂着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她的指甲已悄然掐入掌心,渗出血丝。
回到卧室,郭源泉重重摔上门。
他抓起桌上的威士忌猛灌一口,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心中的躁动。镜中映出他泛红的双眼,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白燕秋站在秋林洋行的柜台后,对他浅浅一笑。
“你到底在哪……” 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烧变形的珍珠发卡。
窗外,一道黑影悄然离去——山田幸子的和服衣角在月光下一闪而逝。
次日清晨,特务机关地牢。
中岛正雄将一份名单拍在桌上:“这批抗日分子明早处决,由你亲自监刑。”
山田幸子接过名单,瞳孔骤然收缩——倒数第二个名字,赫然写着“柳梦龙”!
记忆如潮水涌来:她在南部医院救出的那个虚弱的少年,还有他和梅花五的爱情……
“怎么,有问题?” 中岛正雄眯起眼睛。
她立刻垂首:“属下只是在想……为何不公开枪决以震慑反日分子?”
“因为其中有条大鱼。” 中岛正雄冷笑,“柳梦龙知道‘黑桃皇后’的下落——我要他死前开口。”
当夜,王记药铺密室。
白燕秋摘下面具,脸色苍白如纸。
“柳梦龙!” 她一把抓住王景云的手臂,“中岛正雄要我处决的名单里竟然有他……”
王掌柜急得跺脚:“少奶奶!您现在去救人就是自投罗网!”
“可是我不能不救他!” 她猛地掀开地板暗格,取出两把柯尔特手枪。
王景云突然按住她的枪:“等等……您说中岛正雄提到‘黑桃皇后’?”
三人对视一眼,寒意陡生,这是个针对白燕秋的陷阱。
“那个老中岛是不是怀疑你了?”
“没有,因为我易容,他没有察觉!”
寒风卷着细雪,山田幸子站在行刑队最前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被押上来的爱国青年。
她的目光在柳梦龙脸上短暂停留——他双颊瘦削,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
“跪下。” 她冷声命令,手指搭上南部式手枪的扳机。
柳梦龙忽然抬头,嘴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砰!
枪声炸响,但并非来自行刑队。刑场西侧的雪堆后突然跃出数道黑影,子弹精准地击毙了前排日军士兵。
“敌袭!” 日军少佐刚喊出声,就被一枪爆头。
山田幸子迅速卧倒,却仍被流弹擦过左肩。鲜血瞬间浸透和服,她咬牙翻滚到掩体后,眼睁睁看着那群黑衣人架起柳梦龙和其他青年,消失在晨雾中。
“是军统别动队!” 她听见自己用日语尖声喊道,“快追!”
特务机关医务室。
中岛正雄盯着她肩上的绷带,眼神阴鸷:“军统的人怎么会知道刑场位置?”
山田幸子虚弱地咳嗽两声:“属下怀疑……机关内部有内鬼。”她故意露出痛苦神色,“他们行动太精准了,像是提前拿到了布防图。”
中岛正雄猛地拍碎药盘:“查!把哈尔滨翻过来也要揪出这个奸细!”
他转身离去时,没看见病床上的女人悄悄攥紧了被单下的手枪——枪膛里少了一发子弹。
当夜,王记药铺密室。
荷花正给白燕秋重新包扎伤口,柳梦龙突然推门而入。
“黑桃长官,不,白组长,别来无恙。” 他递过一支烟,被白燕秋拍落在地。
“你疯了吗?” 她压低声音怒吼,“中岛正雄现在肯定在排查所有日伪机关人员!”
柳梦龙拾起烟,慢条斯理点燃:“放心,救我们的是王掌柜带的人——军统这口锅背定了。” 他忽然眯起眼,“倒是你,为什么故意打偏那一枪?”
白燕秋沉默。当时她本可以击毙那个冲在最前的营救者,却在扣动扳机的瞬间抬高了枪口。
“因为……” 她望向窗外飘雪,“我想起了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