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的黑暗。
顾雨岚感觉自己漂浮在虚无中，四肢沉重如铅。双凤之力的反噬让她时而如坠冰窟，时而如入火炉。恍惚间，她听见有人在唤她名字，声音遥远得像隔了几重山水。
\"丫头...\"
是阿姐的声音？还是...
\"我的孩子。\"
这个声音让顾雨岚浑身一颤。温柔似水，却又带着说不出的威严。她努力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白雾中，四周空无一物，唯有腕间的凤凰印泛着微光。
\"这是哪里？\"
\"魂锁之境。\"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为你创造的小世界。\"
顾雨岚转身，看见个宫装女子立在雾中。她约莫三十出头，眉目如画，与顾雪瑶有七分相似，只是气质更为沉静。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心口处——那里有个凤凰形状的光晕，正与顾雨岚的凤凰印共鸣！
\"母...亲？\"顾雨岚声音发颤。
女子微笑颔首：\"是我，沅儿。\"
周沅儿——周贵妃的本名。顾雨岚只在画像上见过她，此刻却真实地站在面前，连衣袂上的熏香都清晰可闻。
\"您怎么会...银锁里...\"
\"当年形势危急，我不得不将部分魂魄封入银锁。\"周贵妃轻抚她的脸颊，\"为的是有朝一日能指引你们。\"
顾雨岚鼻尖一酸。母亲的手冰凉如玉，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阿姐说...您将魂魄一分为三...\"
\"不错。\"周贵妃指向她心口，\"一部分在你身上，化作凤凰印；一部分在雪瑶那里，成为黑凤纹；最后一部分...\"她顿了顿，\"在银锁中沉睡。\"
白雾突然翻涌，化作一幕幕画面——年轻的周贵妃跪在祠堂，将三个婴儿的襁褓分别交给不同的人；七岁的沈渊被按在祭坛上，烙铁灼出龙形印记；顾雪瑶在番邦地牢中，黑凤纹第一次觉醒...
\"母亲，我不明白。\"顾雨岚急切地问，\"阿姐体内的龙纹是怎么回事？沈渊他...\"
\"三子血脉本同源。\"周贵妃的声音忽远忽近，\"龙血、凤印、黑纹，都是我周氏血脉的不同显化。\"
画面突然变成天地窟的景象。洞穴深处的石碑上，\"必有一子为祭\"六个字血淋淋地凸现。
\"祭品...是什么意思？\"
周贵妃的眼神突然哀伤：\"相柳乃上古凶兽，唯有至纯至阳之血能封印它。\"她轻叹，\"当年我选择将血脉分离，就是怕你们中有人...\"
话未说完，白雾剧烈震荡！周贵妃的身影开始模糊，似乎被什么力量拉扯。
\"时间不多了。\"她急促地说，\"听好，唤醒我全部魂魄需要献祭一位至亲的记忆。但千万别让沈渊知道，他一定会...\"
震荡加剧，声音中断。顾雨岚拼命想抓住母亲的手，却扑了个空。
\"母亲！\"
\"记住...银锁是钥匙...也是...\"周贵妃的身影如烟消散，\"...牢笼...\"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顾雨岚脚下一空，坠入更深的黑暗...
......
\"雨岚！\"
沈渊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顾雨岚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躺在行军帐中，沈渊正握着她的手，金瞳中满是担忧。
\"你昏迷了整整一天。\"他声音沙哑，\"卫铮都快急疯了。\"
顾雨岚想坐起来，却被一阵眩晕击倒。沈渊连忙扶住她：\"别急，双凤之力的反噬没那么快好。\"
帐外传来脚步声，周沅端着药碗进来：\"王妃醒了？正好，药刚熬好。\"
顾雨岚盯着药碗里黑乎乎的液体，突然想起梦中母亲的话——\"千万别让沈渊知道\"。她接过药碗，故作随意地问：\"阿姐怎么样了？\"
\"暂时稳定了。\"周沅瞥了沈渊一眼，\"龙血替代效果比预期好。\"
沈渊起身：\"我去看看她。\"他走到帐门口又回头，\"雨岚，好好休息。明天就到天地窟了。\"
待沈渊离开，顾雨岚立刻放下药碗：\"周夫人，我见到了母亲。\"
周沅手一抖，药勺掉在地上：\"在银锁里？\"
\"嗯。\"顾雨岚压低声音，\"她说唤醒全部魂魄需要献祭至亲记忆...\"
周沅脸色骤变：\"她告诉你别让王爷知道？\"
\"你怎么...\"
\"因为王爷一定会牺牲自己。\"周沅苦笑，\"他从小就这样，宁可自己受苦也不让别人承担。\"
顾雨岚心头一紧。是啊，沈渊就是这样的人。从儿时躲在暗处守护，到现在不惜以龙血救阿姐...
\"有别的办法吗？\"
周沅摇头：\"献祭记忆是最温和的方式了。若是献祭生命或魂魄...\"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顾雨岚攥紧被角：\"我不会让他那么做。\"
\"由不得你。\"周沅叹气，\"一旦进入天地窟，血脉感应会让他本能地...\"
帐外突然传来喧哗声。顾雨岚警觉地抬头：\"怎么了？\"
周沅掀开帐帘，脸色突变：\"是顾小姐！她醒了！\"
顾雨岚顾不得虚弱，跌跌撞撞地跑向隔壁营帐。帐内，顾雪瑶半靠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睛是清明的。最惊人的是，她裸露的手臂上浮现出淡金色龙纹——与沈渊的一模一样！
\"阿姐！\"顾雨岚扑到榻前。
顾雪瑶虚弱地笑了：\"丫头...我做了个很长的梦...\"她突然皱眉，\"梦里有人在唱一首奇怪的歌...\"
\"什么歌？\"
\"七月半...开鬼门...小娃娃...莫出门...\"顾雪瑶无意识地哼着，调子诡异得像招魂曲。
沈渊刚好进来，听到这童谣浑身一震：\"你从哪听来的？\"
顾雪瑶茫然摇头：\"不记得了...很小的时候...\"
沈渊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顾雨岚敏锐地察觉不对：\"怎么了？\"
\"没什么。\"沈渊生硬地转移话题，\"顾小姐感觉如何？\"
顾雪瑶抬起手臂，看着上面的龙纹：\"奇怪...我好像能感觉到...\"她指向沈渊心口，\"那里的跳动。\"
沈渊下意识按住心口。顾雨岚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龙纹比之前更明显了，尤其是心口处，几乎要透出衣料。
\"血脉共鸣。\"周沅小声解释，\"他们现在共享龙血。\"
顾雪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竟是带着金丝的黑血！顾雨岚慌忙去扶，却被姐姐一把抓住手腕：\"丫头...银锁...\"
\"在这。\"顾雨岚取出银锁，\"怎么了？\"
顾雪瑶盯着银锁，黑瞳中闪过一丝金光：\"母亲在里面...对不对？\"
顾雨岚愕然。阿姐怎么知道？
\"我看得见。\"顾雪瑶指向银锁，\"那里有团光...在呼唤我...\"她突然瞪大眼睛，\"不！别过来！\"
这声尖叫吓得众人一激灵。顾雪瑶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般往后缩，直到撞上床头。
\"阿姐？\"
\"他来了...他来了！\"顾雪瑶歇斯底里地指着帐外，\"萧煜！不...那不是萧煜...是...\"
话未说完，她再次陷入昏迷。顾雨岚急唤军医，帐内乱作一团。沈渊却站在原地，死死盯着顾雪瑶手臂上的龙纹，表情复杂得难以形容。
\"王爷？\"周沅轻声唤他。
沈渊如梦初醒：\"加强警戒。萧煜可能就在附近。\"
他大步走出营帐，顾雨岚想追上去，却被周沅拦住：\"让他静一静。\"老妇人意味深长地说，\"刚才那首童谣...是先太子府上的安魂曲。\"
顾雨岚如遭雷击：\"那阿姐怎么会...\"
\"这就是王爷震惊的原因。\"周沅压低声音，\"那曲子只在太子府内传唱，外人绝无可能知晓。\"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顾雨岚脑海：如果阿姐小时候真的在太子府待过，那么她和沈渊...
帐外突然传来号角声！接着是卫铮的厉喝：\"敌袭！保护王爷！\"
顾雨岚抓起银锁冲出去，眼前的一幕让她血液凝固——
营地外围，数十名黑衣人无声逼近。他们不是玄蛇会的装束，而是一身素白，脸上戴着无表情的白色面具。为首的骑着白马，手中擎着面素白旗帜，上面绣着个\"影\"字。
\"影卫...\"周沅倒吸一口凉气，\"太子旧部的死士！\"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影卫让开一条路，从后面缓缓走出一位白发老妪——正是顾雨岚儿时在肃王府的贴身嬷嬷，李嬷嬷！
\"小小姐。\"老嬷嬷慈祥地笑着，声音却冷得像冰，\"老身来接您回家了。\"
顾雨岚浑身发冷。这个笑容她太熟悉了——每次李嬷嬷要罚她闭门思过时，都是这样笑着说的！
\"你不是李嬷嬷！\"
\"当然不是。\"老妇人摘下脸上的伪装，露出张布满疤痕的脸，\"老身姓冯，是先太子妃的乳母。\"
冯？！顾雨岚猛地想起宫中的冯公公...
\"冯安是你什么人？\"她厉声问。
\"老身的孪生弟弟。\"老妇人冷笑，\"我们姐弟为太子效命三十年，等的就是今日。\"
沈渊持剑而立：\"你们来做什么？\"
\"奉先太子遗命，护送三位殿下前往天地窟。\"冯嬷嬷指向顾雨岚和帐内的顾雪瑶，\"至于您...真龙之子，请交出龙纹剑。\"
沈渊冷笑：\"凭什么？\"
\"就凭这个。\"冯嬷嬷拍了拍手，两名影卫押着个人走上前来——是昏迷的周沅！
顾雨岚这才发现周沅不知何时被掳走了。她刚要上前，冯嬷嬷亮出一把匕首抵在周沅咽喉：
\"守誓人之心，能解龙血之危。\"她阴森森地笑了，\"但若老身现在挖出来...\"
沈渊的龙纹剑嗡嗡作响：\"你敢！\"
\"一刻钟后，天地窟见。\"冯嬷嬷不慌不忙地后退，\"三位殿下若不到场，就等着给这位守誓人收尸吧。\"
影卫如潮水般退去，转眼就消失在夜色中。顾雨岚想追，却被沈渊拦住：
\"别中计。\"他声音低沉，\"他们故意引我们去天地窟。\"
\"但周夫人...\"
\"她暂时安全。\"沈渊望向北方，\"冯嬷嬷需要守誓人之心来完成仪式。\"
顾雨岚突然想起什么：\"第三位殿下...是谁？\"
沈渊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龙纹剑。但顾雨岚已经明白了——如果她和阿姐是两位殿下，那么第三位...
\"萧煜。\"她喃喃道，\"他们还把萧煜当成太子遗孤。\"
沈渊的表情古怪了一瞬：\"或许吧。\"
营帐内突然传来顾雪瑶的咳嗽声。顾雨岚冲进去，发现姐姐已经醒了，正艰难地撑起身子。
\"阿姐！你怎么样？\"
顾雪瑶虚弱地抓住她的手：\"丫头...我记起来了...\"她声音轻得像叹息，\"那首童谣...是小时候一个男孩教我的...\"
\"男孩？\"
\"他叫我...小雪...\"顾雪瑶眼中闪过迷茫，\"他说...七月半...要躲好...不然会被烙铁...\"
沈渊手中的龙纹剑突然\"当啷\"落地。他脸色惨白如纸，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事。
\"王爷？\"顾雨岚担忧地看向他。
沈渊弯腰拾剑，动作僵硬得像木偶：\"准备出发。\"他声音沙哑，\"去天地窟。\"
顾雨岚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情况紧急容不得多想。她帮顾雪瑶披上外袍，却没注意到沈渊看她的眼神——那么深，那么痛，仿佛要把她的模样刻进灵魂。
......
子夜时分，天地窟入口。
顾雨岚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地方。洞口形似张开的龙口，两侧石壁布满鳞片状的纹路。最骇人的是洞顶悬着的钟乳石，像极了倒挂的獠牙。
\"到了。\"冯嬷嬷的声音从洞内传出，\"三位殿下请进。\"
沈渊打头，顾雨岚扶着顾雪瑶紧随其后。洞内比想象中宽敞，四壁嵌着发光的萤石，照出一条向下的阶梯。阶梯尽头是个巨大的溶洞，中央矗立着那块上古石碑。
\"欢迎回家。\"冯嬷嬷立在碑前，身旁是被绑着的周沅。
顾雨岚环顾四周，没看到萧煜的身影：\"第三位殿下呢？\"
\"很快就到。\"冯嬷嬷诡秘一笑，\"先完成仪式吧。\"
她示意影卫将周沅押到碑前。石碑上的\"必有一子为祭\"六个字正在渗血，触目惊心。
\"以守誓人之心为引，以真龙之血为祭...\"冯嬷嬷念念有词，\"请殿下交出龙纹剑。\"
沈渊不动：\"先放人。\"
\"老身可没说要放活人。\"冯嬷嬷突然将匕首刺入周沅肩膀！\"交出来！\"
周沅闷哼一声，鲜血顺着石碑流下，渗入那些古老的文字。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血液流过的地方，字迹开始发光！
\"住手！\"顾雨岚想上前，却被影卫拦住。
沈渊缓缓举起龙纹剑：\"你要这个？\"
\"不！\"周沅突然挣扎起来，\"王爷别给她！她在骗你！真正的仪式是...\"
冯嬷嬷一巴掌扇在她脸上：\"闭嘴！\"
沈渊却笑了：\"我知道。\"他猛地将剑掷出，却不是给冯嬷嬷，而是刺向石碑！\"真正的仪式需要的是这个！\"
龙纹剑贯穿石碑的刹那，整个溶洞剧烈震动！石碑上的血字全部亮起，洞顶开始落下碎石。
\"你！\"冯嬷嬷气急败坏，\"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不是什么真龙之子。\"沈渊的声音在轰鸣中格外清晰，\"她才是。\"
他指向顾雪瑶。后者手臂上的龙纹正与石碑共鸣，金光越来越盛！
冯嬷嬷如遭雷击：\"不可能！先太子只有三位...\"
\"错了。\"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洞口传来，\"是四位。\"
所有人回头，只见萧煜——真正的萧煜，不是那个傀儡——倚在洞壁上，断臂处缠着染血的绷带。
\"太子遗诏...被篡改了...\"他艰难地说，\"实际是...四子...\"
冯嬷嬷面如死灰：\"第四子...是谁？\"
萧煜没有回答，只是看向沈渊。
顾雪瑶浑身一震：\"你...是那个男孩？\"
沈渊点头，眼中满是痛楚：\"七月半，开鬼门。小娃娃，莫出门...\"他轻声念完那首童谣，\"不然会被烙铁烫。\"
顾雨岚如坠冰窟。她突然明白了——沈渊根本不是太子遗孤，他身上的龙纹是后天烙印的！而真正的龙血继承者，是她的姐姐顾雪瑶！
\"所以...\"她声音发颤，\"祭品是...\"
沈渊看着她：\"是我。\"
他猛地将顾雪瑶推向石碑，自己则挡在冯嬷嬷面前。龙纹剑感应到真正的龙血，自动飞回顾雪瑶手中！
\"不！\"顾雨岚想阻拦，却被突然塌陷的地面隔开。
整个溶洞开始崩塌。在漫天碎石中，顾雨岚最后看到的，是沈渊回头望她的眼神——那么温柔，那么不舍，仿佛要把她的模样带往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