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北大学东门外的“张记烧腊”门口油汪汪一地。
吊在橱窗里的烧鹅油亮透红,勾魂的焦香混着卤料味蛮横地撞碎傍晚的暑气,把整条街都腌入味了。
排档的塑料凳腿在油腻的瓷砖地上扭出吱呀声,食客吸溜面条的哧溜声、咬烧鹅脆皮的咔嚓声搅和着风扇搅动油烟的闷响,汇成一锅市井百味粥。
周天缩在最里角那张晃悠的小破桌边。
桌上塑料布糊满油渍,粘着两粒白芝麻。
他捏着根一次性木筷,正跟半盘蒜泥白肉里的肥膘较劲,油光顺着筷尖滴到他那件汗渍地图的旧t恤上。
兜里手机震得肉颤。
短信,发信人备注:冰山快递。
【东门张记。17:00,靠窗第二桌。自己点。】
简洁得像个取件码。
周天嘬掉筷尖的油花,咧嘴乐了。
他懂这“自己点”的意思——苏大夫怕沾上人间烟火气,连买单都懒得跟他呼吸同款空气。
他扭头就冲档口吼:“老板!最肥那只烧鹅后腿片薄点!打包一盒脆皮!
椒盐另装!”又瞥了眼前柜那摞堆成小山的卤豆腐干,补了句,“再来一斤卤豆干!要那个泡得发涨的软乎货!”
他熟门熟路往桌下塞了二十块旧票子当押金。
老板油腻腻的手隔着玻璃挡板一指:“自己找地儿蹲着等!油别蹭墙上!”
刚坐下没两分钟,档口的塑料门帘“哗啦”掀开。苏颜穿着件洗得发灰的棉麻短袖(领口磨起毛边),深卡其工装裤脚挽起一丝褶皱不沾。
怀里抱着个档案袋,袋口封着红头“古生物材料分析封签”。
她视线在闹哄哄的食客里一扫,精准定位到周天那油光闪闪的桌面和油腻指尖正在桌上画符似的捻着两粒芝麻。
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拉出那张油乎乎的塑料椅,指尖拎着椅子边缘一寸未被玷污的塑料管,像处理一个一级污染样本。
没坐实,半边臀挨着椅子边,怀里档案袋搁大腿上,没沾桌。
“苏大夫赏光!”周天筷子头点点桌上那碟卤豆干,“这家的镇店之宝!发酵微生物菌群活跃度超九成!
绝对符合你那高标准胃肠耐受曲线!”
苏颜目光扫过他沾着蒜泥油花的嘴角:“建议你先使用75%乙醇湿巾擦拭口腔黏膜及手指指腹,以降低消化道杂菌定植风险。”
周天不接茬,筷子一挑,夹起块颤巍巍肥多瘦少的烧鹅肉,朝苏颜晃了晃油光水滑的腿肉:“谢礼!没您那精准麻筋点穴手,昨晚上哥们儿就得变成帝陵肥料了!这份‘腿礼’,您笑纳!”
油腻的肉块几乎递到苏颜眼皮底下。
那股浓烈的油膻气混合着周天身上廉价洗衣粉也盖不住的汗味,撞上她周身那股冷冽的消毒水气,界线分明。
苏颜身体不着痕迹往后靠了靠,大腿上的档案袋被她下意识挪远半寸,手指按紧封签:“建议打包冷冻零下二十摄氏度保存二十四小时后,高温复炸脱水杀菌处理后再摄入。现在……”
“现在什么?怕有毒啊?”周天筷子一收,那烧鹅腿肉一口塞进自己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嚼,“放心!比帝陵那坛千年老干尸干净多了!嘎嘣脆!”他嚼得眉飞色舞,油顺嘴角往下淌。
“你!”苏颜终于绷不住脸冷清,那按着档案袋的手指捏得封签几乎变形,“那批秦代丝胶蛋白样品被污染延迟分析三小时!三小时!就因为昨天某个临时工在探方乱扔……”她声音压低却切齿,“……带微生物培养土的垃圾油渍!”
“哎呀!你说那个菌种培养皿?”周天恍然大悟状,筷子头“啪”一点桌上那盘卤豆干,“这不赔您半斤高级豆制培养基!活性菌群,新鲜!”他脸凑近,压低嗓子笑得贼兮兮,“再说了苏大夫,咱俩谁跟谁?
哥们儿可是亲眼看着您把那堆长生不老的破符卷扒拉进密码箱……您那个加密U盘锁第七层保险柜的劲头……啧,知道的当是研究文物,不知道的以为您要配仙丹啃了呢!
要不要试试用这烧鹅油裹裹丹药?入口即化……”他下巴对着桌上那滩油晃晃的卤汁点点。
苏颜周身气场瞬间降至冰点!档案袋边缘被她手指压出咯吱轻响。
她猛地抬眼,护目镜虽不在,但那目光锐利得能扎透周天颅骨:“临时工周天。
基于你多次违反安全条例并擅自接触未解封样本的违规行为,医学院将依据第11章第7条……”
“滴——嗡!!”
一声刺耳到让人牙酸的尖锐蜂鸣毫无征兆从她怀中的档案袋内部爆发!
声音短促但穿透力极强,周天面前那碗浮着油花的紫菜汤都荡起了涟漪!
苏颜脸色骤变!那瞬间的惊惶像精密仪器被强磁干扰!她一把捏紧爆鸣的档案袋!“档案袋加密隔层的警报?!该死!”她低骂一句,猛地扭头四下扫视——档口油污的玻璃窗外车流人流浑浊,毫无异常!
“不是吧苏大夫!”周天差点蹦起来,筷子都吓掉了,“吃个烧鹅您还带生化危机报警?这豆干菌种要尸变?”他动作比脑子快!沾满油的手“啪”地就拍在苏颜怀里爆鸣的档案袋上!
“别动!”苏颜厉喝!但那袋口拉链已被周天油手碰触!
封签下方那层极其隐蔽的蓝色绝缘胶层粘住周天指腹油渍!
“噗——”
一股极其微弱、混杂着灼烧塑料味的青烟猛地从档案袋内层窜出!刺鼻!周天指腹沾的油渍像扔进烙铁的水珠,“滋啦”一声腾起一小缕白烟!
一股微弱的过电麻痹感顺着手臂麻筋窜向肩头!
“操!漏电了?!”周天疼得一甩手!沾着油烟的指肚上一个焦黑小点!
就是这瞬间的电流扰动!
苏颜怀里那个闷吼的档案袋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警报声戛然而止!
档口墙上挂的那面油腻的方角钟秒针正好跳过。
苏颜脸色煞白,汗珠从鬓角滑进衣领。
周天龇牙咧嘴捂着冒烟的手指头,一脸撞鬼的表情。
几个邻桌食客茫然四顾,不知这俩学生搞什么名堂。
静!只有吊扇在头顶嗡嗡搅动油腥空气。
“轰!!哗啦!!!”
恐怖的金属倾轧撕裂声、玻璃爆炸声、轮胎刺耳的摩擦声猛地从马路对面街角炸开!一辆送桶装水的破三轮像被巨兽踹飞,凌空翻滚着砸烂了旁边五金店的橱窗!
碎玻璃渣暴雨般泼溅!接着是女人撕裂喉咙的尖叫和孩童尖锐的哭嚎!
一辆失控的银灰色越野车引擎嘶吼着,如同脱缰的疯牛,从漫天玻璃碎屑中歪歪扭扭撞断一排共享单车桩,卷着烟尘直直冲向“张记烧腊”敞开的塑料门帘!
人群瞬间炸锅!尖叫!哭喊!碗筷砸地!塑料凳翻倒!
那疯牛般的越野车头撞上门口排队的塑料椅堆!
“哗啦——轰!!”
塑料椅四散爆裂!碎片像刀子一样乱飞!车身剧烈弹跳,轮子碾过椅腿碎片,直撞档口门面!
“跑!!!”
“车子冲进来了!!”
“蹲下!!”
喊声、哭声、玻璃柜台哗啦啦碎裂的爆响乱成一锅沸粥!
苏颜瞳孔骤缩!在越野车撞碎门帘的前一刹那——
“呯!!”
苏颜几乎是本能地反应!身体猛地爆发出一道冷硬的弹性!一脚狠狠蹬在周天那晃悠的塑料凳横撑上!巧劲爆发!
“啊我操!”周天感觉自己像被一头驴子从后面尥蹶子狠踹出去!整个人斜着朝侧面人堆飞扑出去!撞倒了两个嗷嗷叫着要跑的女人!
几乎在他飞扑出去的同一秒!
“轰——哐啷!!!”
巨大的冲击力撞垮了油腻的塑料门帘!越野车半个车头硬生生楔进“张记烧腊”敞开的档口!
车灯爆碎!玻璃柜台像饼干盒一样被撞扁!酱油瓶、辣椒罐、卤味盆天女散花般砸向空中!
浓烈的卤汁、油酱混着车尾排放的黑烟糊了整车头!
档口老板半个身子被飞溅的玻璃渣挂破,鲜血淋漓,瘫坐在柜台后,吓丢了魂儿!
苏颜在蹬飞周天的瞬间,已经抱着怀里的档案袋狸猫般蜷身!
一个迅捷到不可思议的贴地前滚翻!在车头撞进来前的一刹那,擦着滚烫的引擎盖翻滚至侧后方墙角!
动作流畅精准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但她怀中那个档案袋依旧死死护在胸前,拉链口那丝灼烧的青烟已经彻底熄灭,只留一个烧熔的芝麻小孔。
档口顶棚被撞得簌簌落灰。
越野车引擎哀鸣着喘气,轮子徒劳空转,卷着满地破碎的酱油瓶玻璃渣和油腻的卤汤残渣。
灰尘和热油的气息呛得人睁不开眼。
墙角缩着的周天吐出呛进嘴里的卤渣,呸了一口。
那脚踹的狠劲儿现在还在肋巴骨隐隐作痛。
他抹了把脸上的酱油渍,看着墙角抱着档案袋、满身灰土却依旧沉静的苏颜,再看看那辆镶在档口、蒸腾着机油混合卤汤蒸汽的破车,憋了半天的邪火混着劫后余生的荒唐感炸了。
他挣扎着爬起来,踩着满地滑腻的猪油和碎玻璃,一步步走向那辆冒烟的越野车。
档口老板哆嗦着刚摸出手机想报警。
苏颜刚要出声阻止——
“哎哟喂!这位马路杀手大哥!”周天猛地一巴掌拍在越野车糊满油渍辣椒汤的引擎盖上,拍得车头咣当一响!他指着满地的狼藉和瘫坐的老板,嗓门高得压过所有杂音:
“您这车技!够野啊!撞街串巷专挑饭点砸人买卖!”唾沫星子喷在滚烫的引擎盖上嗤嗤作响,“这顿‘全卤宴’撞的!
豆干烧鹅全喂您这铁蛤蟆了!连店都差点给改装成您家车库!
您看这事儿——”他身体前倾,油光光的脸几乎凑到糊着辣油的挡风玻璃上,嘴角龇开一牙狰狞的笑:“——是不是得先把张老板这店……赔!上!?”
他“赔上”两个字咬得字正腔圆。
一只油手藏在背后沾满油污辣椒酱的指头在裤缝里飞快勾画了个歪扭的血符!
膻中煞气滚珠猛地一炸!血符引煞!
嗡!
一声凡人听不见的低鸣震荡!那道由他指尖油污引血画就的符箓瞬间活了!
一丝若有若无的黑红煞气从他指缝溢散,如同扭曲的活蛇,无视厚实的车门钢板,“滋”地一下钻入车内!
车里那个抱着气囊惊魂未定的司机,刚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撞得晕头转向,额头磕在方向盘上鼓了个大包。
他正准备爬出来喊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