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周天像条搁浅在岸边的破船,在云栖苑那个二十平米的小单间里,生生熬了三天。
阿秀最后那点混着灰尘的药粉,确实像根救命稻草,强行吊住了他被尸毒侵蚀的半条命。
伤口最深的地方不再流黑血,结了层灰黑色的硬痂,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麻痛感从未消失,如同跗骨之蛆,时时刻刻啃噬着他的神经。
更难受的是脑子。
强行引爆“冰核”的后遗症比他想象中更恐怖。
每次试图集中精神(哪怕只是想看看手机时间),太阳穴就像被锤子狠狠凿击!视线发花,耳朵嗡嗡作响!阿秀的小蜡丸早就吃完了,《冰狱筑元录》里记载的那点微末法门,他根本不敢、也没力气调动一丝一毫。
至于门口对面那间房……
周天每次透过门板猫眼(他确认了几次,还好是单面可视的老式款),瞥见对面那扇紧闭的米白色防盗门时,心里都咯噔一下。
那个叫苏颜的校花邻居,自打那天的敲门之后,再没直接过来。
但每次她出门或回来时开门关门的轻响,都让周天如同惊弓之鸟,屏住呼吸缩在门后,生怕脚步稍重一点就暴露了自己还在房里“苟延残喘”的事实。
他就像只躲在阴暗角落的老鼠,靠之前赌赢剩下的最后十几块钱,每顿只敢买两个最便宜的白面馒头,就着自来水啃。
饥饿加上伤痛,让他本就消瘦的身体几乎脱了形,眼窝深陷,脸颊瘦削,嘴唇干裂起皮,裹在宽大的旧外套里,活像个行尸走肉。
唯一的慰藉,是口袋里摸到的那个小铁片。
那天在赌档前的小超市门缝抠出来的,灰扑扑、不起眼、刻着模糊兽头的小东西。
每次精神稍微缓过一丝劲儿,他都忍不住摩挲两下。
奇怪,每当冰核枯竭、精神焦躁难当时,这铁片上总能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沉入古井深处的清凉镇定感,勉强帮他稳住崩溃边缘的心神。
钱!药!这是两道催命符!
伤口里的麻痛感又开始加剧了,肩胛骨下的冰莲烙印位置传来阵阵隐晦的灼痛。
阿秀的药粉已经彻底耗尽,药效也快压不住了,再找不到有效的祛毒药材,他要么变成冰雕,要么被尸毒腐蚀成一滩烂泥!
“赌!”周天咬着牙,吐出一个字。眼神里只剩下困兽般的决绝。
这是他现在唯一的路——再去“金来棋牌室”捞一笔快钱!然后立刻去买药!越快越好!
傍晚,夕阳给老旧的小区镀上一层凄惶的金光。
周天再次压低那顶破旧的鸭舌帽,把自己藏在衣领后,鬼魅般溜出云栖苑,再次一头扎进了污浊泥泞的“泥鳅巷”。
熟悉的乌烟瘴气扑面而来。
金来棋牌室里依旧是那副景象。
周天直接摸到角落那张骰宝台。
荷官还是那个光头花衬衫胖子。
周天混在人群里,双手插兜,低着头。
精神高度紧张,右肩的伤痛时刻提醒着他状态的糟糕,他强忍头痛催动望气术。
嗡……
视野灰雾弥漫。
头像是要炸开!比上次更费力!精神力匮乏的反噬差点让他当场呕吐!
但……他必须抓住机会!
强忍着眩晕,他死死盯住胖子摇盅的手。
来了!在骰盅落桌前的刹那!
他那模糊的“灰雾视野”中,一缕极其微弱的、如同即将熄灭的油灯般的不稳淡黄光晕,在一颗骰子上方倏忽一闪!
周天心都提到嗓子眼!机会只有一次!
他闪电般掏出仅有的二十块钱!
啪!
拍在“小”的区域!位置精准!
开盅!
一!二!三!六点小!
赢了!
他捏着四十块钱,迅速融入人堆。接下来半小时,他如同在悬崖走钢丝,小心翼翼捕捉着那微弱的光晕。
精神消耗巨大,头痛欲裂,冷汗浸湿了后背。
靠着比上次更精准的赌徒伪装(故意输掉两次小注),他怀里的零钱终于又积攒到了一千块左右。
够了!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先倒在这里。
周天忍着强烈的不适,低头迅速挤出棋牌室,如同逃难般直奔“清远堂”大药房!
一进药房。
浓郁的药材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冲入鼻腔,周天精神稍微一振。
他没空理会导购询问,目标明确地扫向中药柜。
百年黄芪……
脑海里闪过《抱朴子杂论精编》“药石篇”里关于补充元气、镇压内邪药材的记载,百年黄芪固本培元效果应该不错!
但他钱有限!
“老板,来五十块钱的普通黄芪,磨成粉。”
周天直奔一位正低头分药的老师傅,声音嘶哑。
老师傅抬头看了看他深陷的眼窝和苍白得吓人的脸,没多说,麻利地从柜台底层拖出一个大麻袋,里面是颜色土黄、干巴巴、看着就年份不多的散装黄芪段。
“小伙子脸色很差啊,光补气不够吧?”老师傅好心提了一嘴。
周天含糊应着,没敢多解释。
就在老师傅称量散装黄芪,抓起一大把准备倒进捣药钵的瞬间——
周天的肩膀突然一阵针扎般的剧痛(尸毒发作)!他闷哼一声下意识低头捂肩!视线扫过老师傅手中那把黄芪!
嗡!
微弱的精神波动触发了望气术残留!
混乱的“灰雾视野”中!
老师傅手里那把干瘪黄芪里,竟有几根毫不起眼、颜色灰暗的黄芪尾部!其上缠绕着……一缕极其纯净、温润、如同金玉光泽凝练成丝的——暗金色宝光!!
这股宝光的气息……周天脑海里“药石篇”的文字疯狂跳动!
这是……传说中的……百年级野生黄芪精粹药气?!价值远超市面所有人工种植品!这混在最廉价的散装货里?!!
“等等!老板!这…这几根!”周天强忍狂喜和肩痛,猛地指向老师傅手中那几根其貌不扬的灰黄小根,“这些……这些能单卖给我吗?
我……我单独要这几根!”声音都在抖。
老师傅一愣,看了看手里那些几乎要被当药渣扔掉的小碎段,又看看周天急切的样子,虽然觉得这小伙子有点怪,但还是没在意:“这……这都是不值钱的尾货了,你确定要?算你添头白送吧……”说着就要把那几根丢进去一起打粉。
“我要了!”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浓重鼻音、有些傲慢的声音斜刺里插了进来!
一个穿着崭新亮面羽绒服、梳着油头、耳朵上还塞着无线耳机的年轻富二代(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的样),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伴,刚刚结完一堆燕窝虫草的账。
他正好瞥到周天指着那几根黄芪急切的样子,本着“你越想要老子越要抢”的纨绔心态,优越感十足地扬着下巴:“老板,他刚才指的那些碎根,小爷我出十倍价!全包了!”
“你!”周天的心瞬间沉入谷底!眼神瞬间变得凶狠!
“哟呵?瞪我?”富二代被周天的眼神激怒了,感觉被冒犯,“穷鬼!一百倍你也买不起!
就凭你也配跟小爷抢东西?”他掏出鼓鼓的钱包,甩出一大叠红票子拍在柜台上:“老板,这些烂草根,小爷我看着顺眼,买回去给我家猫磨爪子玩!点钱!”
柜台后的小工立刻眉开眼笑地上前。
周天看着那叠刺眼的红票子,再摸摸自己口袋里皱巴巴的一千块。
绝望、愤怒、不甘如同岩浆涌上喉咙!眼看着那几根蕴藏金玉宝光的救命药材就要落入他人之手!
“一千!”一个嘶哑、决绝、甚至带着破音的喊声,猛地从周天喉咙里爆发出来,像是孤注一掷的赌徒压上最后的筹码,他整个身子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小工手里那几根灰黄的黄芪碎根!
“我出一千!”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买那几根黄芪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