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估计是木清离开之后,师父收的神兽。
木清没有再说,目光缓缓扫视四周,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那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愈发明显,仿佛有什么隐秘的力量正悄然涌动,撩动她内心最深处的记忆。
神魔大战之后,她一直未曾踏足此地。
这份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站在高坛之上,木清环视四周——阵法布局虽显杂乱,却暗藏规矩,这不正是传闻中的困神阵?
不,这不是真正的困神阵。
真正的困神阵巧妙结合天地灵气与阵法,织就无形的牢笼。然而这里,布阵者借用的却不是灵气,而是阴气与魔气。
阴阳两气交织,阵法阴森诡谲,仿佛在这天地间编织出一张黑暗之网,令人生畏。
木清心中一凛,想困住谁?
是神,是魔,还是……她?
木清缓缓闭上眼,神识倏然扩散,探入地脉深处。神识瞬间触及那一圈圈暗藏于地下的阵纹脉络,密如蛛网,交错缠绕,层层叠嶂。
既有困阵的禁锢之力,又带着诱阵的迷惑气息。
阵中套阵、连环递进。
环环相扣,步步杀机。
果然不是正统阵法,是刻意篡改后的“变阵”。
“凭这,想困神?”她冷笑一声,指尖一点,一缕“初焚神火”悄然升腾,烈焰如同破界之光,瞬息间席卷天地,火光翻涌如潮。
神火不灭,魂不可困。
她唇间轻念,“以吾真魂为引,破阵启封!”
识海中,镇守中央的木盒缓缓打开,一道金光自中激射而出,击向地脉深层——正是阵眼所在!
轰!
整个青澜境猛然震颤,阵纹自地而起,浮现在半空,灵光交织流转,竟凝出一尊轮廓朦胧的虚影。
而那道模糊虚影的身后,一尊更为庞大、气息阴森的黑影悄然浮现,血色双眸骤然睁开,张口狞笑,仿佛下一瞬就要将前方虚影吞噬殆尽。
木清神色未动,指尖轻弹,神律之刃化作一道寒芒划破长空,直刺那黑影眉心。一声凄厉怒啸骤然响起,阴气瞬间四散崩解,庞大黑影顷刻间溃散于空。
随着阴气逐渐向虚影汇聚,那原本几近透明的虚影渐渐凝实,轮廓愈发清晰,仿佛有形有质,随时可能破空而出。
“未羊苏苒?”木清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难掩的震惊。
“羲和,好久不见。”那声音嘶哑,却带着淡淡的温柔,仿佛穿越时光的低语,带着说不出的缠绵与苦楚。
“这个困神阵,是用来困住你的。”木清目光如炬,语气坚定,眼前的苏苒身上灵气与阴气交织缠绕,鬼气浓重,显然已被阴邪侵蚀得厉害。
正如,如今木扶苏和窿影那般,陷入了不神不鬼的境地。
苏苒轻轻一笑,声音中隐含着几分无奈和怀念,“多年未见,没想到你还是老样子。只是,我却早已不如当年。”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浮现出幽幽蓝光,那是灵气与阴气的交织缠绕,透着破碎凋零的气息,“这阵法……蚕食了我的身,困住了我的神魂。若非如此,我怎会被困于此,化作这模样?”
木清眉头紧锁。
刚才祭出“初焚神火”纯粹因本命神火受创,虽已补入人参须,但炼化吸收还需要时间。否则,在这末法时代,她又怎么会频频喷鼻血?
每一丝灵气都弥足珍贵,她恨不得将天地间的灵气吸得干净彻底。
然而,她万万没料到,“初焚神火”意外触动了困神阵深处某处封印的节点——这禁制平日里深藏地脉之中,外人难以察觉。
而今火光灼烧,灵气紊乱,禁制浮动,那一缕原本被牢牢封锁的神魂气息悄然溢出。
那团阴气缠绕的虚影,在火焰炙烤下,渐渐显形,带着被囚禁许久的哀伤。
啧啧啧,苏苒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与窿影刚出现时如出一辙。
“怎么说,我都救过你,你就是这样报答你的救命恩人?”羲和冷冷地说。
***
青澜境是生机盎然的圣地,灵水环绕,林木葱茏,雾气缭绕如梦似幻,连夜间也有萤火点点,犹如一方秘境。却曾在一夜之间枯萎凋零,枯植遍野,生机全失,宛如死寂之境。
而苏苒,作为神羊,生有五角,象征着五行之力,掌管着山林草木的生机与医药牧养的奥秘。她理应是这片土地的守护者与治愈者,却对此无能为力,任凭这片大地在阴气侵蚀下走向衰败。
恰好那时,羲和扛着玄铁锹路过。
那时的她,还是个无忧无虑、带着几分中二气息的快乐少女,刚被无涯师父派去碧落谷挖净心碧蕖。
路过青澜境时,她远远看到一个年轻姑娘正对着满目枯萎的林木恸哭哀伤。她心里暗自疑惑——春生冬枯,本就是自然更替,植物凋谢之后便该迎来新生,难道这还有什么不正常?为何那年轻姑娘如此悲痛?
出于一片古道热肠,她扛起玄铁锹,狠狠一锹,将那些枯死的枝叶翻入土中,化作新生命的养料。随后,她从须臾袋里细细挑拣出一堆珍贵的灵植种子,小心翼翼地种下。
她在那里守望了整整三千年,日复一日。
苏苒也在旁边哭了整整三千年,肝肠寸断。
直到青澜境终于重现生机,山林翠绿,草木繁盛,一片生机盎然。
苏苒站在新生的林间,鼻尖泛红,眼眶湿润,一边哭一边打着小嗝,“谢……谢谢你,救了我。”
羲和把玄铁锹往肩上一扛,翻了个白眼,“这么能哭的神仙,我也就见过你这么一个。还有,我救的是地,不是你。”
苏苒红着脸摇了摇头,声音哽咽,“可我……是这片地的一部分。”
她伸出手,指尖轻触一株刚抽芽的小树苗,灵气顺着指尖流转,久违的温暖在她体内缓缓苏醒。
她低声道:“青澜境在枯,我也在死。你种下的不只是种子,还有我残破的神魂。”
羲和眨了眨眼,似乎有点听懂,又好像没太懂:“你这是搞共生契约去了?”
苏苒笑着摇头,眼角还挂着泪珠,“不是契约,是归属。我不是被派来守青澜境的神,我是这片地孕出来的灵。它是我,我也是它。你救活它,也把我从深埋地脉的死局里拖了出来。”
羲和啧了一声,别开脸,“别整这些煽情的,说得好像我多有爱心似的。我就是看那片地太难看了,不挖两锹心里发痒。”
血脉原因——
见不得荒着的地。
苏苒笑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有光透出来。
然而,此时的青澜境,比当初更加衰败。
苏苒,也比当初更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