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清未曾停步,穿过槐树投下的沉沉阴影,步伐安稳。
前方是一个下坡,碎石杂草遍布,道路曲折蜿蜒,左右皆是低矮灰砖土墙,墙面风化脱落,露出斑驳砖缝。土墙之后,随处可见塌败的老屋,青灰色瓦片早已残缺不全,屋脊上风化的滴水瓦歪斜着,边缘碎裂,挂着枯藤,像是多年未醒的旧梦。
一声“吱呀”,老旧的木栅门微微开启,一名年轻道士推门而出,袍角扫过门槛的尘土。他身形修长,面容干净,气息却并不显眼,对着木清点了点头,动作自有大家风度,带着一丝旧时礼仪的味道。
“洛临川,乾元观。”
“木清,玄灵观。”
木清回以微不可察的一颔首,神色淡淡,目光却越过洛临川,落在他身后那座残败老屋上。
简短点头算作招呼,木清没多停留,越过洛临川,径直走向老屋。
洛临川看着她的背影,神色不明,原地停留了两分钟,才转身离开。
老屋所处的位置正好在石板路的拐弯处。
年久失修,推开栅栏,老屋门前碎石杂草横生,死气沉沉。
屋门正对院角,犯“尖角煞”。远看无异,实则形如刀锋,对准门户,风水上称为“煞气穿门”——大门是住宅的“气口”,最忌讳被尖锐或猛烈的煞气正面冲撞。
老屋所处的位置,恰在石板路的一处弯角。原本那路应顺山势自然转弯,却在转角处突兀一折,化弯为直,如箭般直直射向老屋院门,煞气如刀,穿门入宅,形如利箭穿心,形成了“穿心煞”,为阳宅大忌。
推门而入,屋内格局更加糟糕。
前门对着后门,直直贯通,无遮无拦,气场穿堂而过,整个屋子如同空壳一般,聚不住气、锁不住运,犯了风水大忌中的“穿堂煞”。
三煞并至,杀气交汇,处处藏凶。
牛气。
好好一个房子能建成这样,也是天选之人。
连木清都忍不住抽嘴角,真是招招都是杀招。
有这么难杀吗?
传统风水讲究“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
如果坐落在村落的中轴线上的宅基风水出了问题,不仅会祸及其家,还会牵连整个村子,导致整个村子的风水流动“断气”,形成“龙断气,村破运”的格局。
中轴一破,格局失衡,接下来,再发生点什么破事,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了。
拿出平板,继续上传。
第三个问题:荒宅尖角煞、穿心煞、对门煞,又处中轴,致村子格局失衡,风水阻滞。
处理方案:拆屋,化直为曲;或以灵物镇压,借形改气,化直为弯。
出了老屋,木清继续往前走,遇到的道士也越来越多。
他们的表情十分古怪,有木清看不懂的情绪。
木清也不理会,再往前慢走几步,便到了横穿村落的小河旁。
小河旁的石头上坐着不少人,有村里的老人,也有参加比赛的年轻道士。所有人都只是稍作休息,闭目养神,却都不约而同地离河水有一段距离,仿佛本能地避讳着什么。
河水在阳光下泛着灰黄的色泽,浑浊不清,表面还漂着不少垃圾,隐隐有异味随风飘来,带着潮湿腐败的气息,令人不适。
河岸两边,寸草不生。引自山间的自然流水,本应是活水,清润而养生,而如今,一线蜿蜒下来,连石缝都透着一股干枯的死气。
水流绕不过山势,也不随地形蜿蜒,在村中“横冲直撞”,绕过祖宅,表面看似避让,实则化解为攻,暗藏大忌。
木清站在桥边,望着这水路改造的痕迹,眉头缓缓皱起。
不禁感叹一句:布局之人学习是真的好啊!
槐树堵住生门,老宅正对尖角煞,村中主路笔直穿心,山势被破、气口被冲、煞气交错如织……处处皆凶险,一环扣一环,不留一线生机。
若只是一处有误,尚可归因于误建或不懂风水,可眼前这一连串的煞局,可不就是布局之人下的“战书”吗?
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就是要杀掉这些人,我学的所有风水手段全用上了。
要不是遇到那老妇人,木清都要怀疑了,这地方是不是全国玄术大赛主办方亲手搭建的仿真考场了。布局之复杂、煞局之密集,一环扣一环,真是全面啊——简直就是为了风水布局量身定做的风水实战题库。
局中套局,煞上加煞。
这一处一步全都写上了满满的恶意。
所以,大家都说鬼可怕,鬼哪里可怕?好就好,坏就坏,一切明明白白,有迹可循,最怕这种背里坏的,不清不楚、真假难辨。
木清默默拿出平板,继续上传。
第四个问题:死水横穿村落,水势不聚,水走宅背,人走水退,宅后无靠。
处理方案:清理死水,疏通水道,令其流转有序,藏风聚气;改道,使水绕前而聚。
“一路走过去,没发现几个问题,除破败和荒凉。”一个年轻的小道士突然开口对旁边的人说,语气轻松,带着点自信,还不忘喝一口奶茶续续命。
这句话把木清的思绪打断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十七八岁,腰间挂着一串廉价五帝钱,铜光黯淡,挂在身上更多像个装饰而非护身符。
果然,在学霸眼里,步步是陷阱;在学渣眼里,处处都太平。
木清唇角微勾,忍不住摇了摇头。
不是人人都有眼,也不是人人能看见。
即使石头下面的土里埋着尸骨,都能开开心心喝奶茶,多好!
这样未必是坏事,少接触点这个世界的阴暗面,人不就阳光了许多?
幸好考试的是白天,若是晚上,他那铜钱五帝不显,气场不聚,连护身都费劲,那来这里和送补品也没什么区别了。
站在桥上,木清眺望松林村尽头的那座青石岭,目光不经意一扫,忽然捕捉到一个身影倏然闪过水岸尽头,快得像是一阵风,只留下一抹模糊的残影。
她目光一凝,脚下微动,身形几乎在一瞬间出现在水岸尽头。等她到时,那抹身影已消失不见。
可木清知道,她没有看错。
是那个老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