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能喘口气的旱魃一屁股坐在地裂边沿,嘴里“嘶嘶”倒吸着凉气,一边拍着身上的火星渣子,一边嘀咕,“好险,差那么一点就被烤熟了……”
就在这时,他身形一晃,竟从焦糊狰狞的巨尸模样,变作了一个衣袍翻飞、温文尔雅的翩翩少年君子——只是这“君子”皮肤惨白泛青,一看就是久未见光,皮薄得几乎能透出血管纹路。
旱魃脸上还残留着几道被火烤出的焦痕,整个人带着一股扑鼻的焦煳味,仿佛一截没烤熟就被捞出来的炭条,还冒着热气。
旱魃咳了一声,理了理已经焦卷的袖口,挺直腰板,尽量摆出一副从容不迫的姿态,“姑娘,火气别那么大,我并不是坏人。我是……被困的。”
“你脚下踩的是引魂聚魄阵外加摄心幻障迷阵,谁有闲心这么大费周章,只为困个好人?”木清淡淡打断,手指一抬,赤魂剑又慢悠悠飘了过去,火焰轻轻一闪,像是在舔刀。
“唉,这事你听我讲两句,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旱魃顿时坐直了三分,长着两颗尖牙,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是被圈养的,你懂不懂?跟那什么野生的自由旱魃比,我这叫被迫饲养。”
“天天吸阴气,不能出门遛弯,阵法一动我就得加班打工,过得比闭关修炼的玄师还惨——你见过千年凶尸靠阵法运转活着的吗?”
野生的自由旱魃?
出门遛弯?
这家伙,以为旱魃是路边的野草?到处都是?
木清瞥他一眼,没说话,赤魂剑直接噌地窜出一缕火光,噼里啪啦。
“别别别!”阿魃双手一摆,笑得比从业十年的销售还诚恳,“我这阵子确实是误伤了几个倒霉蛋,但我发誓——我真不是主动作恶的!这阵法不是我布的,我也是受害者!”
木清:“手上沾血的受害者?”
旱魃:“不,是被迫沾血的工具人!”
他低头叹息,抬手比划,“如果不是被困在这里当工具人,谁愿意睡在这荒郊野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可憋死我了。”
木清看着他那黑不溜秋、半烧半烂的模样,一时间竟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她勾了勾手指,赤魂剑乖乖回到她身后,甚至还发出一声委屈的嗡鸣。
木清用手指了指血魂王玉,冷声开口:“哪里来的?”
“前些天,布阵的人给我戴上的。至于这玉是如何到他手上的,我也不知道。”
“你知道我活着的时候是什么地位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结果,死了被困在这鬼地方,天天听那些游魂嘀咕‘来呀……来呀……’,就跟在怡红院似的!”
“你见过哪个千年凶尸,被当成五行驱动模块使唤的?我可是凶名在外的旱魃。”
“我在我的将军墓躺得好好的,结果被挖了送到这深山老林里来。”
“他们把我当炼器材料,结果没炼成功,反倒被封在这鬼阵里,还美其名曰‘天煞聚魂’,说我是阵中阵的动力来源!”
“你说说,这像话吗?我堂堂旱魃,变成法宝外挂?”
木清:“……”
他是打算把千来年没说出口的话,一次性说完吗?
她看着眼前这个一身惨相还碎碎念的旱魃,忽然觉得——今天的确不是来除恶的,可能是来见僵尸说相声的。
“你叫什么名字?”
旱魃正拍着焦黑的衣角,一听这话,神情一滞,半晌才幽幽道:
“我千年前是有个名字的……”
旱魃叹了口气,像是从胸腔里翻腾出一阵烟尘,“只是死得太久,早忘了。”
他抬眼看向木清,无奈耸肩,“现在别人都叫我‘那个谁’,或者……‘那只大僵尸’。”
顿了顿,他忽然正色,朝她微微拱手,语气颇为郑重,“若你不嫌弃,便请赐我一名。毕竟……我现在,也算是你家火剑的专属粮仓了。”
赤魂剑听得火焰“哔哔”作响,一下蹿起三尺高,周身火舌欢腾乱舞。
显然,它对这位识大体、顾大局、有觉悟的新‘伙食’极为满意。
木清看着面前这位被火烤得外焦里嫩、却意外还有点自嘲精神的旱魃,忍不住笑了一声,抬手弹了弹赤魂剑的剑身,“这次先别吃,回去给你两只五彩之鸟当补偿。”
赤魂剑上的火焰顿时蹦高了两寸,兴奋得仿佛要脱手飞出去,火焰绕着剑身转了两圈,简直像是蹦起来跳了个舞。
旱魃幽幽看着那火焰的骚操作,神情复杂,“……我竟然还不如两只鸟?”
赤魂剑抖了抖,火焰拱了拱,竟像是在点头。
末法时代,像五彩之鸟这样满是灵气的禽兽,吃一只少一只。
这可比这只旱魃补多了。
旱魃深吸一口阴气,脸上写满了“心如死灰”。
他沉默了三息,终于咬牙开口:“……这剑,太现实了。”
赤魂剑懒得搭理他,火焰轻轻跳跃,一副“我就好这口,你能咋地”的模样。
木清看着这一尸一剑的互动,差点笑出声来,眼角弯起,似笑非笑地道:“它都不嫌你糊了点,你还挑剔什么?要不你试着涂点烧烤酱,也许能勾起它的食欲。”
旱魃:“……”
他沉默了一瞬,然后果断摇头:“好死不如赖活着。”
木清终于没忍住,轻轻笑出声来:“你早死透了。起来吧,你这副窝在裂缝边的样子,真挺像刚出锅的。”
旱魃一脸痛苦地爬起来,嘴里嘟囔,“真不是我不想威风点,是你这剑太猛了,烤得我都快破相了……”
赤魂剑似乎听懂了,一道细火忽地窜过去,蹭了蹭他的小腿。
旱魃猛地跳开,脸上全是拒绝,“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谁也受不了你这热情似火!”
木清看着跳脱的旱魃,眸色微敛,认真打量了他一眼,随即道:“既然你曾忘其名,不如重得其意。”
她略一沉吟,缓声道:
“不如叫你——夙烬。”
旱魃愣了愣,“夙烬?”
夙,宿命,千年前你命途多舛;烬,余灰未尽,死而不灭。
木清淡淡地道,“你不是彻底灰飞烟灭,而是重生在火焰之中。”
赤魂剑满意地哼了一声,火焰在半空翻滚几圈,仿佛也在认可这个名字。
旱魃低头念了一遍这个新名字,忽而笑了,露出几分与之前那般焦黑形象格格不入的从容与释然,“好,那我从今日起,就叫——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