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靖康三年五月十七日。
诏书一下,应者三十有五。
赵煊决定在大名多待一些时日,这期间辛永宗返程南下抵达大名,觐见圣颜,并随军带回受伤的张德以及李弥大灵柩,准备将运回其故乡安葬。
而宗泽灵柩将要运往镇江,然此时江南局势不明,暂时停于大名。
宗颖和韩世忠联名奏称,欲为宗泽扶柩至镇江。
若宋金不能“修好”,两人是抽不开身的,同时江南若是真叛乱,前往镇江安葬亦不能如意。
摆在赵煊面前的,是诸多“急事”。
不能再等,赵煊在垂拱殿查看应者名单,马扩的名字出现在前头,他想继续为宋廷出使,履历丰富,多次使金,但此时的马扩已经和金人撕破脸皮,举义时打得毫无情谊可言,让他再去实在不妥,最终赵煊划掉他的名字。
让马扩好好待在太原治理军务。
随后赵煊在应者当中圈了三人名字,让三者速到大名面圣。
一是王伦,二是宇文虚中,三是崔纵。
前两个赵煊还认识,最后一个圈来只是为了不时之需。
应征诏书下达时,他们便已经往大名府赶,不出三日,宇文虚中率先抵达,随后是王伦与崔纵。
赵煊在垂拱殿召见他们。
李神仙还捧着文书给皇帝介绍三人的基本情况,赵煊却先招手让合门使将三人一块带上殿议事。
天空下着淅沥小雨,打在青瓦上啪嗒啪嗒,内庭一片雾气,三人身上都湿了不少,赵煊责怪负责引见的合门使:“不知拿伞么,怎么办事的,给人淋出病来怎么办。”
擦了靴,上殿行揖拜礼,宇文虚中先声答道:“急于上殿,避雨不及,不能责怪他人。”
“陛下诏使金,当速论。”
赵煊内心甚喜,问了各自名字确认容貌,便说道:“三位不怕此行前往金国,遭扣留亦或是拘禁吗?”
“若是怕,怎么还会应诏。”王伦回答,“陛下可告诉臣等,此去使金国,所谓何意?”
“不是割地赔款,送岁币,大可放心。”赵煊说,“朕只求一个公平,公平,还是公平!”
“宣和以来,金人视我大宋肥美而迂腐,随意欺压索赔,此行不准卑躬屈膝,朕要你们将天朝上国姿态赢回来,驳斥先前所有屈辱条款,以及渝盟失信之举。”
“在修好的前提下,不准割地,不准赔付金人钱财金银,不准降低身位,失了国格。”
“祖宗土地,一分不能少!”
“朕不要一个金人叔叔、舅舅、爹爹啥的,平等的修好,可行?”
三人眼珠子一转,思索良久,由宇文虚中答道:“借着太原光复之威,重建大宋威严,可行。”
这次“修好”,不止要换来短暂的和平,更是要将宋廷被打碎的尊严重新拾起来,意义重大,不容有失。
三个被召见的使者面如冷灰,严肃异常。
赵煊也收起往常的笑容,他眼神犀利:“可是你说的,若搞砸了,朕可是要拿你们撒气。”
王伦微微一笑:“弄巧成拙,请陛下赐死而已。”
宇文虚中说:“家中兄弟甚多,不惧一死,况是金人欲同修好,我朝自当能换取有利条件。”
“口气很大,不怕死倒是真的。”赵煊指着二人,“好,就你们两个。”
第三人崔纵从头到尾没有说过多少话,赵煊将此人留在大名待命,派王伦和宇文虚中组成使团前往。
“赐二人布二百匹,各赏氅衣一件。”
“宇文虚中以徽猷阁待制,假礼部侍郎,为通金使。”
“王伦以集贤殿修撰,为通金副使,派遣兵甲五十人随行,配译员,隔日北上,会李纲。”
“李神仙,把李纲的劄子给他们看。”
金人率先前来接触,但李纲并没有直接将金人使者送来大名觐见,无非就是怕皇帝不接受,赵煊直接组建使团前往,给足了诚意,此行,有大概率能见到大金皇帝。
赵煊并未正式用国书往来,甚至一封御札都没有,第一次接触,也得看金人的诚意。
如果宋朝使团得不到大金皇帝的接见,赵煊后续也不会接见前来的金人使团。
三人短暂地研读了一番李纲劄子,宇文虚中忽然说道:“陛下,太原获胜,又是金人率先示好,我朝优势,在此基础之上,可多增加条件。”
“臣以为,不止修好,恢复疆域,更要惩罚降金叛徒,如此给大宋立威。”
“惩罚?”赵煊疑问,“谁?”
“郭药师。”是王伦回答,“本是辽人,降宋受道君皇帝倚重,出兵燕京,败北,童贯收燕地山前六州,郭药师为同知燕山府,飞扬跋扈,为所欲为,金人南下败而降,至燕地府六州再度沦丧,又作二太子前锋攻打开封,宋之厉阶也。”
“当索之归朝。”
赵煊颔首:“可,当向金人索要郭药师。”
此时的郭药师已被解除兵权,他的常胜军主力八千余人则被二太子亲手处理,棒杀军官,坑杀士兵,全军覆没,仅留下郭药师一个人。
这支常胜军战力可观,当初郭药师同二太子会战时,若不是部下逃遁,二太子未必能轻松击败郭药师。
金人早想弄死这个家伙,死之前,不如还给大宋,给两国修好作出点贡献。
谁让他反复无常!
“陛下圣明!”
“你们此去,可自行发挥,不丧权辱国,朕皆不会怪罪。”赵煊说,“崔纵,你先在大名府待命,时局多乱,以备不时之需。”
“遵命!”
三人谢恩,退出殿回去准备。
第二日,王宗濋抽调了五十人精锐,护送使团北上河间。
随后不久,钦差宦官邵成章回朝复命,抵达大名府。
觐见赵煊的第一句话便是:“大元帅府反意,昭然若揭!”
“......”
“大元帅封刘豫副元帅,刘豫迎臣渡江,贿之金银,特意避开南渡溃兵战船、军营,藏匿甲胄,若不是臣执意寻查,大元帅府究竟纠集多少兵马不得而知!”
赵煊冷汗直冒:“告诉朕,他们集结了多少兵马?”
“大约十万之众!包括南渡溃兵,江南叛军,以及诸州郡之禁军、厢军,尽数投大元帅府节制。”
“不管反与不反,朝廷必需陈兵江北威慑,否则南渡溃兵跋扈,不听指挥。”
邵成章站在空旷的大堂,双眼血红。
“镇江知府被杀,杭州知州被杀,江宁知府潜逃,诸州都言叛军所杀,而叛军又投大元帅府麾下,意味非常,请陛下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