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声响。
是铠甲碰撞的声音。
齐刷刷一片。
韩世忠的家底步人甲精锐出阵,朝左侧翼杀去。
阳光慵懒,大地却焦黑,浓烟弥漫,火势没有得到有效控制,负责灭火的金人部队倒是遭到火焰反噬,烧了好几队的士兵,哭爹喊娘。
按照势头,马上就要朝两军交战的侧翼战场烧去,可是双方都没有意识到此,自顾自地搬出精锐大战。
沉重的铠甲相互碾压倾轧,战场血肉横飞。
韩世忠亲自上阵,领着几匹大马左右横扫,他手持马槊如入无人之境,配合着卫兵接连掀翻数名金军铁甲,令他们闻风丧胆。
拥有着全军最好装备以及护卫,韩世忠小队的战斗力和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层次。
两军精锐在混乱的营帐里拼杀,飞灰阵阵,犹如龙蛇纠缠不清。
然而在韩世忠加上严永吉的奋力拼杀下,胜利的天平也并没有朝宋军倾斜,金军增援非常多,女真勇士加入战场后,实力陡然上升,防线愈加紧固,重甲士兵交替掩杀,将宋军牢牢拦在外围。
韩世忠在拼命冲,他冲了至少三次,发现无法突破金人的防线。
他们后续增援太快了。
谁叫金人主力全部屯住城池之下,挞懒几乎调集了全部主力应对韩世忠的进攻,他可以不紧不慢地对付宋军,倒是韩世忠内心有些忐忑。
大火烧了许久,火线在扩大,但是阵线的推进却没有前进半分。
满身血渍的韩世忠从前线撤下,他愤怒地对返回的斥候咆哮:“还没有刘浩的消息么?”
“他奶奶的,这自负的家伙是死路上了吗!”
“再去探!”
“统制,没有消息,没有任何消息,他未进入河间境内!”
“再去!”
韩世忠青筋暴起,冷冷注视着烟雾弥漫的战场,刘浩部队会是这场战斗的变数,可是他要是不到,变数就没有变的可能!
贻误军机,韩世忠非得砍了他不可。就算宗泽压他头上一样给砍死!
“两日不来便全军撤退......”韩世忠咬着牙说出此话。
迟到两天,也没有任何必要耗下去了,就算能击败挞懒,后续援军韩世忠肯定吃不消,迟到那么一天还算刘浩有良心。
他又跨马而上,准备再次带领众甲士冲锋。
步人甲阵线没有前进亦没有后退,双方打得有来有回,战场的上空已经烟雾弥漫,韩世忠忽然发现,视野受到了影响。
很多部队的旗帜陷入黑烟根本瞧不见,这让指挥非常难办。
金军重甲士兵一排一排的压来,数量越增越多,挞懒的精锐数量要高出韩世忠许多,兴是从四大城门调集过来,匆忙应付大火和宋军。
金人急躁,宋人同样焦急不安。
焦灼的战场像这大火一般,舞动着不安,料谁也没有想到,天地之间忽然刮起了大风,疯狂的风沙裹挟着火焰径直吞没那些尝试灭火的签军,火线宛如脱缰的野马肆意狂奔,往双方战斗的侧翼烧来。
呛鼻的浓烟率先让金军打了退堂鼓。
在僵持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火焰能平等地烧死任何一个人。
火红的光线缓缓移动,排山倒海一般撞来。
有一个女真人大喊:“后撤,马上后撤!”
“火要烧来这边儿!”
各级的谋克勃极烈反应很迅速,他们指挥自己部下和宋军白刃战脱离出来,也不管什么阵地不阵地的,活命要紧,完整的防线瞬间崩坏,粉碎成无数碎片,他们快速朝城池逃去,穿越第二道防线,躲避营砦区。
火势非常快。
一队宋军眼看金人阵线稀碎,欲要径直穿越第二道防线,眨眼之间陷入大火内,烈火焚身无处可逃,最后只有几匹马驮着几个指挥逃出来。
其余部队也顾不得冲锋或者是推进,立刻摇旗撤退,韩世忠也没有苛刻,亲自摇旗令大军后撤,撤回安全地带。
两军在火势威胁之下默契地分开了。
大片的营砦彻底被火焰吞没,进不得也退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慢慢等待大火自然熄灭。
大火将这场双方都欲要死拼的战斗掐灭了。
韩世忠的表情如今是阴云密布,这火又拖他一天时间,时间流逝加快了他的惊慌。
众部队一个个掠过驻足观看的韩世忠,一位统制官路过时叫道:“都统,这火要不要灭?”
“太大了,至少还要烧个一整日,兄弟们没办法往前冲啊!”
韩世忠不语,火攻难以控制和预测,这确实让他伤了脑筋。
“让它烧,将金人营地全烧了,一片焦土,咱们再冲!”
军中有人如此说,一时间韩世忠耳边七嘴八舌就开始吵了起来。
“一片焦土,金贼拐子马能把你脑袋砸碎!”
“灭火!”
“限制了骑兵没看见咱们能和金贼重甲拼个不相上下么!”
韩世忠嘴角抽搐,愤怒地喊道:“闭嘴!”
“撤便撤,在老子面前吵,不想活了么!?”
几个吵嘴的军官打了一个冷颤,立刻闭嘴埋头后撤。
而韩世忠也勒转马头返回大营,大营高地上,能看见整片火海,金人在奋力施救,但是效果微弱,损失不少签军百姓。
大地上的尸体被烈火焚烧,恶臭无比,黑烟熏天。
李荐山还呆呆地站立原地,汗流浃背,一动不敢动,只有看见韩世忠返回,他才开嘴问:“韩将军,这火......是不是控制不住了,两军如此激烈交战能彻底分开,也是第一次见。”
此时严永吉和孙世询亦灰头土脸地赶回来,到韩世忠面前报告。
三人对视,脸都被烟熏的黑一块红一块的,十分尴尬。
“灭火?”严永吉尝试性一问,不一起灭火的话,不知还要烧多久,金军缓过劲来或者援军一到,河间也没有了营救希望。
只见韩世忠摆手:“不动,等。”
“等火势减小么?”孙世询说,“骑兵可以兜至东门或是北门展开攻势,西南两门已经一片狼藉,短时间无法发起任何攻势。”
“等火势减小,全军再次发起进攻,大概两日时间,若是刘浩部队依旧未至,只能撤退,进攻北或是东壁不可取,消耗咱们自己气力。”韩世忠用平静的口吻说道,“金贼援军已经到半途,短时间无法解围城池,再耗下去只有全军覆没,火势减小后,便是最后一次攻势。”
李荐山站在韩世忠身后弱弱说了一句:“友军失期,好似皇宋军队顽疾,韩将军,有时候不能相信友军,如此冒险进攻河间,倒是鲁莽了。”
他继续说:“河间二太子志在必得,除非发生重大变故,皇宋是无法光复的,倒不如将精力放在河东战场。”
韩世忠缓缓回头,如今的局势,他说的确实如此。
二太子主力就在燕京,南下一马平川,随时支援河间,除非能野战战胜二太子主力,否则光复河间非常困难。
可是有什么办法,朝廷决策,韩世忠必定想尽办法去办。
“你的嘴......”韩世忠微微一笑。
李荐山立刻捂嘴不语。
“俺倒是爱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