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了?”秦桧震惊,“什么......输了?”
“收复太原!”张仲熊额头磕到地上,“宋军收复太原的计划,彻底完了!”
“井陉大败,万人被歼,我的兄长,也死在了隘口下......”
“啊?”秦桧虚弱的身体再也不能挺立,在这时刻垮下来,“怎么......会如此,所以......你已经降了。”
秦桧被掳这些日子,粘罕并不给他知晓外界消息,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开封围城的最后一天,从撤军途中的零碎信息,他猜到开封城已经解围,如今又从张仲熊口中大致可知这几月余时间朝廷都在干什么。
朝廷要收复太原,这一点绝无异议,只是万人规模?
是一场决定性的大战么?
并且宋廷输掉了,意味着再次组织起这样规模的战争,已经不再可能......所以,宋廷在棋局里已经滑落至下风。
秦桧脑海里想了很多,很多不好的画面。
“相公,如今说什么都了无意义,喝些水,吃点东西吧......至少活下去,才能见到结局。”
张仲熊这才透露自己的目的,可秦桧到底也是曾经的御史台长官,早就看出他的目的。
“我忠肝义胆,你不用劝我。”秦桧说,“你不愿死,我理解,我们不是同路人。回去告诉粘罕元帅,不降,随他如何处置。”
张仲熊抿了抿嘴,红着眼眶抬头看他,像孩子抬头祈求父亲一般:“秦相公,我没有妻子儿女,可我有父亲,失去父亲兄长和失去妻女的感觉可相同?”
“你想说什么?”秦桧预感不妙,这小子在......攻击他的人性、情感!
“感受肯定相同吧,秦相公没有体会,倒是不知晓这样的痛苦......我不想死,我也接受不了父亲兄长的死......这种矛盾的感觉折磨了我整整几个月!”张仲熊睁大他血红的双眼,死死瞪着秦桧,“若相公死在太原,开封城内的妻女又是何种感受,我为她们的撕心裂肺感到遗憾,我能感同身受,秦相公,你忍心妻女如此,看着你的死讯,整日以泪洗面么!”
秦桧浑身颤抖,呼吸急促。
他想起拜别妻子的那个夜晚,他还年轻,妻子还在等着他回去呢......
“现在死在这里,除了满足你自己内心的道德大义,还有甚么意义!”
张仲熊抓住秦桧肩膀,大声高呼。
“活下去!”
“先活下去,任何事情才有可能!”
秦桧竟然被说动了,他怔怔地看着眼前人,许久没有回答,他在纠结,他在和自己的道德大义对抗。
可是,金人没有再给他任何考虑的机会,门外刘彦宗一声令下,几名粗鲁的女真人闯进来,一把推开张仲熊,将秦桧架起,不顾他虚弱的身体强行带走。
“这是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张仲熊摔倒在地,质问刘彦宗。
笑里藏刀的刘彦宗说:“跟着,放心,以后你归我管,乖乖听话。”
已经木讷的秦桧任由女真人摆弄,众人摇摇摆摆又拐回粘罕的大帐。
张仲熊擦干眼泪,只能跟着,他不知道粘罕要干什么,他也没有完成任务啊?
他现在真是摸不着头脑。
此时的大帐内,那名不愿屈服的军官被打断了腿,倒在地上,嘴角渗出鲜血,但还有一口气,依旧不停辱骂。
但是粘罕却悠闲自在,大口大口地吃肉,就是在等张仲熊的返回。
秦桧被押进去,按在那名军官身边。
“怎么样,秦桧,可考虑好了?”粘罕随口一问。
这几个月来,粘罕时不时就要问他,不管秦桧如何回答,没有得到答案的粘罕就是不杀他,三天前的秦桧实在忍受不了便决定绝食自杀。
这一次,绝对是最后一次,要么真的去死,要么......
已经动摇的秦桧还保持着理智,他没有抬头,用刚正不阿的声音说道:“元帅......闲的,早就回答过了。”
“哎呀,你忠肝义胆是不是,早听厌烦,能不能换个,至少双方都高兴,大金珍惜人才,想留你,你可别学他们。”
粘罕眼神示意,大帐外又拉出一个年纪轻轻的宋军士兵,他本来不哭不闹,直到看见倒在大帐内的那名军官,瞬间崩溃大哭。
“爹——直娘贼,一群胡虏,蛮夷,你们就该千刀万剐,万箭穿心!”
原来,那名军官是他的父亲,父子兵也属正常。
铁是张伯奋军中一对父子,张仲熊很惭愧,他不认识他们,张仲熊躲在刘彦宗身后,让自己的脸躲开如此场面。
“你爹不降呢,该怎么办?”粘罕轻声一笑。
那年轻士兵哭得声音沙哑,欲要挣脱女真人的捆绑,却摔倒在地,痛苦使他浑身都扭曲开来。
那个恶魔一般的粘罕......又来了。
军官吊着一口气,在众人注意力都在他儿子身上时,女真武士举刀斩首,干净利落,处决了这位父亲,鲜血溅到跪在一旁的秦桧身上。
“不要......爹——爹!”
撕心裂肺的呐喊穿透秦桧耳膜,秦桧瞪大双眼,方才说话的硬气散了。
儿子一声声的呼唤,让秦桧最后的心理防线也全部破防。
自己的死固然简单......亲人该怎么办?
秦桧内心的纠结让他面部狰狞。
“哎呀,失去了父亲,不知道他的妻女该怎样伤心呢。”粘罕发出讪笑,“一句投降罢了,怎么如此之难。”
“秦桧,最后问你,降还是不降!”
粘罕忽然提高分贝,大声呵斥。
秦桧被吓得一跳,心跳漏了一拍,四周站立的女真武士纷纷抽刀,他若是不降,下一秒就会变成肉酱,大宋的尚书左丞是他,也可以是别人,但投降的尚书左丞,还是头一个,价值很大。
“我......”
秦桧呼吸急促,几乎快晕厥过去,他撑着身体,缓缓把头磕在地上。
我没有勇气,我也想活下去!
开封城夜晚那个大义凛然的秦桧彻底不复存在。
他五体投地,在把脸埋起来后失声痛哭,也许是害怕,也许是想起还在开封等他回去的妻子,总之秦桧用尽全力说道:“我......降。”
“大金皇帝陛下万岁,我降!”
粘罕满意地起身,握住腰带居高临下俯瞰,他压低声音戏谑地告诉左右:“忠肝义胆的秦桧,说出去谁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