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致虚勤王不利,撤职回京待罪,由孙昭远暂时节制陕西兵马。”
“具体安排枢密院随后会发布,各位静候。”
李神仙收起制令往后一退,赵煊便说道:“诸位有何异议?”
军营里沉静无声。
“那么好,若有,到宫内见朕。”
“其余人等各自散去,回宫!”
内侍簇拥下,赵煊登车离开军营,禁军大部队调转马头,他们方向不是沿御街直接进入皇宫,而是另有目的地。
赵煊还要去一个地方。
艮岳遗址。
见一见那个改变开封城命运的哑巴。
赵煊似乎没有和他正式的见过一面,到底多像,全是身边人告诉自己。
他要亲自去会会。
禁军带领皇帝辇车由御街前往,快要抵达皇宫宣德楼时拐入了大街,继续北行,道路些许颠簸,赵煊隔着淡黄的帘子,只见外头阳光明媚,树影错落,内心忽然泛起一阵酸楚。
短短三个月,如隔三秋,物是人非。
赵煊是个恋旧的人,不免念起曾经。
他还能回到自己的时代吗?
这个哑巴的出现,仿佛就是老天特意的安排,太巧了,没有他,赵煊真的救不了开封。
“老天啊......”
此时已经二月下旬,春暖花开,被拆毁搬空的艮岳遗迹上,凹凸不平,蜿蜒的小路是曾经百姓们搬运奇石怪石的车辙印,大部分地区已经杂草丛生,无人打扫整理。
自从开封解围,便也无人看管这个曾经的皇家园林,毕竟里边啥也没了,尽数毁坏。
倒是几座楼阁还立在原地,池水还算清澈。
沿着车辙印继续走,一座道观建于水边,也已经残破不堪。
禁军将艮岳团团包围,负责看管的御龙神军迎接皇帝圣驾,和王宗濋交接。
作为御龙神军统制的郭仲荀点头哈腰恭维王宗濋,又严肃地来拜见赵煊,他告诉赵煊:“陛下,一切按照陛下安排妥当。”
“此人未踏出道观半步,御龙神军诸军亦未与其见面,此人不管日夜都遮着面纱......臣亦未曾见过其庐山面目,臣倒是好奇......”
郭仲荀站在皇帝辇车旁试探性一问。
赵煊在内侍搀扶下走出,瞧了一眼这个家伙,略带怒气地说:“好奇心害死猫,老实一点。”
“不该看就不要看。”
“是......臣明白......”郭仲荀缩了缩头,不敢再提。
王宗濋瞪了他一眼,跟随赵煊往前走。
去见哑巴,除了王宗濋和李神仙谁都不带,所以郭仲荀只能带着其余人远远地站岗,听都不能听。
赵煊在王宗濋和李神仙的保护下,头顶暖阳抵达道观下。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生活,吃喝不愁,还打扫得干干净净,十分整洁,王宗濋忍不住笑道:“他知道陛下会来,特意打扫吧。”
“无人帮他打扫么?”赵煊问。
“无人,无人能靠近此地,除去送吃食的宦官。”李神仙回答。
王宗濋推开大门,腰间佩剑,气沉丹田喊道:“皇帝驾临,出来迎驾!”
哑巴坐在屋内椅子上,赵煊命人给他准备了文房四宝,他正饶有兴致地练字,当然他可不敢写什么传记,他所写的一切东西最后都要交给李神仙去审查,若是写了些不该写的,迟早脑袋落地。
赵煊站在大门背光里,示意王宗濋小点声同时退下:“我自己来,什么礼仪之类就免了。”
“怎么说他也立过功,对人家温柔点。”
哑巴没有太多惊讶,起立参拜一气呵成,隔着面纱,赵煊看不见其面目。
“把面纱摘了吧。”
哑巴犹豫,四处张望。
“摘了,四周安全,朕在此绝对安全,朕也不会对你如何。”
两人从未见过,哑巴第一次见到这个皇帝的面貌时,也是吓了一跳,自己这张脸的价值......如今真真切切展示于面前。
哑巴战战兢兢将椅子推给赵煊,示意皇帝落座。
赵煊也毫不客气地坐下,环顾四周,他的独居环境挺好,道君皇帝亲自修建的当然好。
在赵煊自顾自瞧瞧看看时,哑巴已经跪下。
这张脸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容易人头落地,他很虔诚,随后拿纸笔再次向皇帝确认,是否真的要摘掉面纱。
字迹秀丽而干净。
“回禀陛下,摘面纱,真否?”
“真真真,朕也想看看。”赵煊靠在椅子里,放松身体,尽量使自己看上去亲和,“你帮朝廷解围开封,朕赦免了你一切罪状,只是你这张脸太过危险......将你安置至此,实在无可奈何。”
哑巴先是写下一句话给赵煊看:“臣,理解陛下。”
随即摘下那神秘的面纱。
王宗濋早前就见过了,没多大惊奇,倒是赵煊和李神仙,投去目光的同时惊讶得下巴快要掉在地上。
“我靠......太像了吧......我的妈呀!”赵煊喃喃。
看着眼前这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恐惧感直冲脑门。
没错,第一感就是恐惧!
除了神态和肢体的不同,其他地方完全一样!
若是哑巴现在换了窄袍跑出去,谁还分的清真是假啊。
赵煊呼吸急促,紧紧抓住握把,眉头紧锁。
哑巴似乎意识到皇帝陛下的不正常,迅速将面纱戴上,再次下跪磕头,同时眼睛变得红润,浑身战栗。
“陛下恕罪。”
他用颤抖的手写到。
赵煊平复心情,苦笑着摆摆手说:“没事,没事......放心,我问你几个问题,要如实回答。”
“陛下请问。”
“你到底是谁?”
当初曹辅抓住他时,他自称是赵桓,最后经过孙傅审问,这些当然是撒谎,他只是一个乞丐。
哑巴深吸一口气,缓缓在纸上写到:“开封围城,臣父母皆被金贼杀害,无路可走,为了谋生,沿街乞讨。”
“某日闻听路过官员言臣之面貌像极了圣颜,才心生歹念,至于宫闱之闻,都是道听途说。”
“臣又哑,只能装神弄鬼,那日便被曹枢密抓住,进了大狱。”
“臣本姓李,爹爹不识字,名字难听,只叫我哑巴。”
“多谢陛下宽恕,臣绝无恨意,若不是为了几斗米,谁又愿意冒着杀头危险做如此之事,迫不得已罢。”
赵煊吐出一口浊气,挤出一个笑容,这是老天降下来的......机遇和危险么......
“好......”赵煊又说,“你可记得,还有哪位官员见过你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