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同意。”
寂静的殿堂上,忽然传出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
是李纲,签书枢密院事李纲。
他站在人群里显得矮小,却表情坚定。
他终于说话了,几次朝会都沉默的他在这个时刻选择站队宗泽。
怎么说他也是枢密院官员,更是第一次东京保卫战的功臣,说话有一定份量。
两个枢密院官员都这么说了,其他官员自然该后退便后退。
可是依旧有人反对,这次质疑的不是别人,正是程振,秦桧被掳走后的新任副宰。
他表情十分严肃,揖拜道:“调张伯奋军北上支援,不正是李相公建议么。”
“后果呢,全军覆没,河北局势扑朔迷离,白白牺牲万人兵马。”
兵部的卢益接过话头,有人支持他又侃侃而谈:“张伯奋军北上何止李相公建议,曹相公亦是如此,是枢密院两位长官一同计划的!”
李纲缓缓转过头来,他表情复杂,甚至于五味杂陈,如此久了,朝廷上对他还是这样排斥,他勾起嘴角笑了笑,又正视皇帝道:“枢密院如何决定此等大事,最后都由陛下定夺,臣等只是建议。”
难道你们还要质疑皇帝陛下的决定吗?
“张伯奋之死,是自己冒进所致,而至于两位西府宰执建议,并非错误,转运使已经随张伯奋安全进入河北,保证粮道畅通,就是成功。”
赵煊说。
“真定府、中山府的光复就是最好证明,如今宗泽仅剩河间未能收复,又要防备北面的二太子以及西面的粘罕,收复太原恐怕真的力不从心,能收复河间,便是大功,余下,交给朝廷来办。”
“陛下圣明。”作为宰相的陈过庭顺势赞同,“当今之计,是调兵问题,诸位莫要在纠结宗泽之事,河北局势稳定,亦要靠宗泽,诸位宰执应该将精力集中于如何解决眼下问题,为陛下分忧。”
一番话下来,兵部侍郎卢益低头不语。
几个怕宗泽拥兵自重的官员都不说话了,再争论下去,反而是他们想太多,胡乱诬陷别人了。
赵煊扫视一圈站立的宰执们,深呼吸随即问道:“如今,谁可担任北进将领。”
“既然要分路进军河东,至少分三路,亦至少要三名能担大任的将领,诸卿,为朕推荐推荐人才。”
赵煊眨了眨眼,他心里有不少人选,就是想看看这群家伙会选谁。
分路缓慢推进,这注定是一个长时间的任务,选择的人选要扛得住压力,亦要足够忠诚,又不能将开封禁军分走太多,京师的保护不能松懈,所以挺难选的。
皇帝自己也在纠结。
否则,如今的第一个合适人选,正是殿前都指挥使王宗濋。
随着张伯奋的死亡、张仲熊的叛离,马帅、步帅、殿帅,仅剩王宗濋一个殿帅。
而作为西军前来勤王,如今成为驻守京师的主要兵马的钱盖部队,本不属于京师禁军,亦不能抽离,怎么看,皇宋朝廷简直人才凋敝,几个能力强劲的武将们,未出头呢。
“殿帅王宗濋、都虞候辛永宗、镇海军节度刘延庆等,都可以担任北伐将领。”
作为宰相的陈过庭第一个回答。
刘延庆?
赵煊脸部抽搐,提起他就想笑,开封围困之时这个家伙擅自出战金军,要不是赵煊保他,他能被太学生给“弄死”!
更别提他的儿子了,父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老子爱逃跑,儿子刘光世也爱逃跑。
倒是大哥刘光国有点骨气,赵煊不想用他,或者说他们父子三人。
对比张叔夜父子三人,简直天壤之别。
“刘延庆早年北伐辽军,军纪涣散,逗留不前,致使宋军战败损失无数,如何能用?”赵煊说,“京师解围后,朕不治他的罪便是开恩,怎么还能用此人!?”
看到赵煊的情绪波动,陈过庭没有恐惧,而是继续耐心说道:“陛下,如今还有谁可用?”
“刘延庆人老威信依旧,两个儿子倒是英武过人,只有他们能节制那几千名西军,让其作一路,进入河东,至少也有些作用。”
赵煊眉头紧锁。
是啊,刘光世带的那些西军只有他们能节制,留在开封也不是,倒不如拉去河东,也能发挥一点作用。
但是赵煊发誓,别给他得到机会,再次出现逃跑,纵容部下的行为,他会毫不犹豫杀掉刘家父子,以儆效尤!
英雄有英雄的作用,狗熊有狗熊的作用。
赵煊松开紧绷的脸,敲了敲御座,点头道:“可行,刘家父子一路。”
“辛永宗一路,王宗濋......他留在开封。”
“还要一路主帅,或者两路亦可。”
大堂上众人开始讨论,声音嘈杂。
“何不去西军当中寻找?”李纲缓缓说道,“西军诸将勇猛,定能胜任。”
“钱盖的西军么......”赵煊在脑海里搜寻熟悉的名字,蠕动嘴唇,“行......可行。”
“各地看看还有没有可调动的部队,那么诸卿暂时回去讨论,今天朝会到此为止。”
赵煊挥手退朝。
选人的事倒是不着急,重要的是钱粮和兵马,需要时间筹集。
......
河北,天威军驻地。
赵构一脸埋怨,怒气冲冲地看着眼前这个笑脸盈盈的老头子。
宗泽已经极力安抚康王的情绪,可是这位亲王不买账,说什么也要跟宗泽跟到死。
打死不走,真定府不去,韩世忠那也不去。
就要留在宗泽身边。
“老家伙你拉我上战场的,如今又要赶我去何处?”赵构兴师问罪一般,“在那边可吃好喝好了,我等你很久啦!”
前线军官们宴席的事早就传到他耳朵里,在这等待的赵构更加不耐烦。
“大王,局势有变,天威军受金军威胁,老夫走不开,只希望大王能顺利收复河间府,到时候回朝,说康王随军攻入河间,岂不是雄姿英发?”
“攻入井陉不一样么!”赵构不给宗泽好脸色,“我就是不走,赖着你怎么着?”
“......”宗泽罕见地无语了。
早前跟着汪伯彦,死也要赶他走,如今汪伯彦一死,宗泽得势,又转过身来黏着他......真是搞不懂年轻人的心思。
“河间之战,没有大王压阵,又如何敢说志在必得呢?”宗泽耐心地说,“真定一役,倒是因为大王身先士卒,士气大盛而得胜,如今天威军此地只是据守,枯燥乏味,大王斟酌,为了大局,前往韩世忠帐下,激励军心,大功一件。”
“我们不入井陉。”
“......”赵构面部扭曲,“真的假的?”
“不入井陉......开玩笑......”